李先生这个人是真的很酷。
他一直喜欢李太太。可他从来不说。他觉得说出来太假。李太太也很少相信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说这样一句取悦人的话太容易了。
李先生从来没有好好对李太太。
早先他俩也是有过一段好时候的。李太太对他很上心，事事周到，他也心安理得享用这种被女人伺候的便利。起码两人面和心不和。好景不长。李先生在外找了一个情人。
这个情人出现得很是突然，却很恰当。这个时候李太太已经没有那么多耐心了。她已经受不了一个又聋又哑不闻不问态度冷淡的李先生了。李先生早出晚归，像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他是丈夫，却从来不参与自己的生活。他每天都准时出现，准时离开。
好的，太太你随意。我怎样都好。好的太太，我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走，你不必等着我。
这时李太太躺着床上，慢慢淌下几串泪来。李先生并不在意，兀自走了。
“你想吃什么只管跟我提，我都努力做给你。”
“不了吧不了吧，太太你已经太辛苦了，我不好再强要你做这做那的。”
天天照旧，无论做什么吃的他都不说什么，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起初李太太还一直留意他的神情，想照他喜欢的去做，可是这种辛苦是徒劳的。李先生太没意思。
而另一头，李先生对着情人就很是热情，哪管情人做的什么，一切都夸好。但有节日，礼物备好，陪着过节。没有节日，便非说什么或风和日丽或月色正好，诸多惊喜。这位情人很是受用，却从心底瞧不起李先生。
李先生心中也知。他却乐得。
李太太哪来的命这么苦。她也有心索要李先生的情。可李先生从来不给。好几次看着他和情人相好。好不嫉恨。
李先生是真的不喜欢李太太。
李太太死后没一个星期，他就娶了新太太。
李太太让我带的话，也就是那种说得好听说下辈子还要记恨李先生的话。哪有什么用的。
她的委屈还是不能消解。到死也没能。到她死后，李先生才来处理后事。急急忙忙一不留神就办完了，好不快活。
李先生还是过得很好。
李先生还是过得很酷。
李太太不一样，李太太走之后好久都还有人替她觉得苦。
李太太死后两个月，我有事上门拜访李先生。李先生说他近来总梦见李太太。以前他夜里很晚才回家，李太太总躲在小被子里等他。他一走到床头，李太太总会问他要一个拥抱。这大概是他俩少有的温情。他说，她夜里等他的情形他都记得，她总醒着。他叹了口气，又说一句，可生活总是这样苦的。我给不了她要的。
我问李先生心里还能不能舒坦。
他说:“这辈子我做得很对。上辈子我实在太冤。”
可谁能说出上辈子的事。修的缘，造的孽，谁知道呢。
他又说:“我是对不住她，可我心里并没有难过，反而觉得快乐。被人爱着，实在再好不过了。”
爱一个人，委实是件苦差。
我又问他知不知道李太太会怨他。
他说:“我这么对她，她总该怨我的。哎，她确实很不容易。是该怨我是该怨我。没想到她去得那样早。也许再过两年，我就能一心一意对她好了呢。”
我借口头疼发昏马上就离开了。
李先生一个人过得有点寂寞，也有点不知所措。
新李太太又照旧被撂在家。
新李太太默默躺着，默默淌泪。
果然两年后，李先生就得了绝症过世了，终身无嗣育。不久后新李太太就也改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