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失

  十四岁的那年,我上了初中,我觉得我终于长大了,虽然我还说不出来什么是长大?也不知道长大后能做什么?但内心里对于脱离了小学还是充满了欢喜。

  那时候的我很矮,只有一米四八,且觉得自己其貌不扬,一般的女生站在我的身边都要比我高上小半头,这让我在外表的这方表曾经一度自卑。

  我的小学时候过的并不快乐,原因有很多,家里也好,学校也好,都很不顺心如意,那时我想也许人生只有小时候才是痛苦的,绝对不会是永远的,所以我长大以后就会好的。而那时候我对于长大的意思完全不理解,却以为自己很理解,以为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就不会痛苦,所以初中也就是长大。

  等我真正站在了初中的时间轴上时我才发现,也许这也不是长大,而只是一个过程,而长大对于我来说也许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似乎昨天回忆起来总是很烂,今天看起来更烂,我真正期盼的其实只是明天。

  那是十四岁的时候我的心情。

  初中比小学多了好几门科目,老师也多了不少,不像曾经没有英语课,数学和语文都是班主任一个一人教,说起科目来,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政治,我在初一的前一个礼拜完全没弄明白课程表上的政治到底对应的是书包里的哪本书?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思想品德,原来我小学的时候也是有这门科目的,但还是想不明白,明明可以用比较好写的“政治”两个字表示,为什么这么多年书上一直印着难写的“思想品德”四个字?

  当时我因此觉得政治这门科目很做作,所以我从最初就下定决心要远离英语和政治。

  每天每节课每科的老师多多少少都会留一点课堂作业,虽然都不算多,但前前后后叠加在一起也成了巨大的负担,不过好的是我放学回家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和老妈说“我们没有家庭作业”了。我不用再撒谎。

  但老妈说:“就算学校不留家庭作业了,你也必须得自主学习。”

  我觉得不解,问:“为什么?”

  老妈想也不想的就有很多的理由,虽然我认为那都不算是什么有用的理由,但那时我还是个比较听话的乖孩子。

  于是我从那以后,每天放学都会躺在床上捧着语文书目不转睛的看,认真到一小时不会翻一页,但我并没有睡着,而是习惯性的胡思乱想着,可能是幻想未来,也可能是毫无边际的幻想。

  就像我自小就很怕热一样,走神也是写在我骨血基因里的一种习惯。这种习惯经常被老师被家长批评,往往他们问我在想什么?我都会说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只是不想告诉他们,到后来我才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其实我只是不愿意在同一个地方和别人去思考同样的问题。

  地理书上有很多张很多种地图,一次地理课上,我盯着一张地图看的出神,脑袋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地球也就是这个样子的想法。

  于是我趁热打铁,下课就跟着地理老师去了办公室提问。

  地理老师是个中年妇女,看上去挺好说话的,她对于我的这种求知欲大为欣赏,满眼笑意的问我有什么不懂的?

  我开门见山,问:“老师地球是圆的吗?”

  地理老师说:“你这么说不准确,书里面介绍过,地球是个两极稍扁赤道略股的不规则球体。”

  我觉得她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老师,你说的这个我背下来了,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地球其实并不是一个球体,它就像地图一样是个平面的。”

  地理老师说:“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的这个想法完全是错误的,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觉得既然她肯听我说我就有机会证明的我想法的正确性,我点点头,问:“地球的每一处表面是不是都能够在地图上表现出来?”

  地理老师说:“是。”

  我再问:“那地图是不是平面的?”

  地理老师说:“是。不过地图那是……”

  我打断她,说:“老师你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都说麦哲伦的船队曾经环球航行过一圈,所以可以证明地球是圆的,但是如果地球就是和地图一样是平面的,而地图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很大的空间连接点,麦哲伦的船队不知不觉走进一个点,又不知不觉的从另一边的点出来,那也能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啊。”

  地理老师说:“你说的我大致能听懂。嗯,那什么,我问你啊,你最近都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啊?”

  我说:“我没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这些都是我自己想的。”

  地理老师说:“你没事儿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啊?考试不可能考这个的。”

  我说:“不是考试的问题,我就是想知道自己想法是不是对的。”

  地理老师说:“我一开始不是和你说了吗?你这个想法完全是错误的。”

  我说:“那你怎么证明地球不是平面的?”

  地理老师说:“还证明什么啊?你都说是地球了,那当然就是圆的了,要不它就叫地平了。”

  我一时哑然,发现对于她的这个解释我竟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我从一开始其实就错了,我不应该用地球这个词去问她的,要是用大地就好了。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去问过地理老师什么问题,不是因为她曾经否定了我的观点我就记恨她了,而是我要问的考试都不会考,考试考的我也不想问。

  ……

  我有过很多的同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初中的第一个同桌,再说一次,只是印象深,不是记忆深,而且她也是我的第一个女生同桌。

  她叫周雪湾,长的瘦瘦的,白白的,头发很长,记不清楚具体长的什么模样了,但印象里她长的还算挺好看的。

  我一开始就对她很有好感,但在那个年龄,并不一定是因为春心萌动了,当时我只是发现她只比我高出一厘米左右,而且长的还挺好看,这让我空穴来风的满足了当时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她的家庭条件很好,并不是她和我显摆的,我看出这一点只是因为在我们都还骑着自行车上学的时候他就已经骑上电动自行车了。这在当时的我看来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

  对于她的奢侈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偏见,我和我同桌的关系一直都还算是不错。

  开学一个星期的时候,初一要统一订制校服,校服大约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发下来,我们的班主任觉得为了集体的整齐好看,大家可以先穿一个星期的小学校服,虽然样式不是很统一,不过好歹也是件运动服。

  大家都觉得老师说的很有道理,虽然都不太情愿,但也还是都照着做了。

  第二天,周雪湾来上学的时候,我发现她还是穿着长袖T恤和七分牛仔裤,看起来不像是她们小学的校服,我问她:“你怎么没穿校服?”

  她说:“我没有。”

  我说:“老师得骂你。”

  她说:“那我也骂她。”

  我说:“那你会不会被开除?”

  她说:“本来我也不愿意上学。”

  我说:“那你不上学干什么啊?”

  她说:“上学有什么用?”

  我想想,说:“应该有用,我妈说能考大学,能找好的工作,能走出农村。”

  她说:“咱俩说话,别把你妈扯进来。”

  我说:“我妈真的就是这么说的。”

  她说:“你那么听你妈的话啊?”

  我说:“其实我也不想听。”

  她点头说:“嗯,她们早就过时了。”

  我表示她说的很有道理。

  她继续说:“其实老师也是。”

  我点头,小声说:“至少我觉得地理老师就是。”

  她得到认可很高兴,说:“何止啊……”

  说到这里,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们都看见班主任趴在后门玻璃窗上的脸了。

  教室里突然安静的好像没有一个活人一样。

  班主任很快从前门走了进来,走到讲桌后,看着大家,问:“都聊说什么呢?”

  没人回答。

  她又说:“别装了,我都听见了。”

  我心里忽悠一下,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心脏已经不由得狂跳了起来,我看了看一旁的周雪湾,她正拿着一本英语书目不转睛的读着。

  我很好奇她怎么能装的那么像,偷偷瞄了一眼,发现她的英语书后面藏着一本小说。

  我惊为天人。

  ※※※

  从当时我身处的角度出发,我认为这世界上应该还是穷人多一点,但我却始终也没觉得炫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经常幻想着自己将来可以变成骑电动自行车的有钱人这样的事,就像经常幻想着周雪湾一样。

  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时为什么我总是是拿自己和世界做些不对称的对比。

  看着身旁的周雪湾脸上的表情忽阴忽晴,又看了看前面还在忽悠学生的班主任,我有点佩服她,倒不是她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镇定,而是我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做到一下子就入戏这么深的?她居然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意料之中的她被班主任叫了一声,她和没听见似的完全没反应,于是班主任又叫了她一声。

  我偷偷敲了两下她的大腿,说:“老师叫你了。”

  她放下英语书说:“我听见了。”

  我“哦”了一声,想问她听见了怎么还不答应?忽然又反应过来,刚才我碰了她的大腿啊,她似乎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意思,思维顺其自然烦人深入一下,不知道再往里面碰一下她会不会不乐意?

  她站了起来,班主任看着她说:“走神都走哪儿去了?叫你两声都没听见。”

  她指了指桌面,说:“我太喜欢英语了。”

  班主任说:“哦,那是好事,英语将来很有用,应该继续喜欢,不过也不能不喜欢语文啊,要全面发展。”

  班主任之所以这么说,因为她就是教语文的。

  她说:“我都喜欢,我不偏科。”

  “这点大家应该向你学习。”班主任话锋一转,又说:“哦,对了,你校服怎么没穿?”

  和之前我俩排练的差不多,她说:“我没有。”

  班主任说:“怎么会没有呢?小学这不是才刚刚毕业吗,你看大家都有。”

  她坚持说:“老师,我真没有。”

  我等待班主任开口骂她,更期待她骂班主任。

  只是班主任的修养显然要比我预想的要好的多,她说:“那也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原因损害了我们的集体荣誉,没有你就想办法借一借,也就这几天,是运动服就行。”

  她说:“我借完不就损害了别人的集体荣誉了吗?”

  班主任说:“那你就买一件去。”

  她说:“老师,我这不是刚上初中吗?我又没留级,干什么还得买一件小学的校服?”

  班主任说:“那你什么意思?就是说什么都不穿呗?”

  她说:“我没有,怎么穿?”

  班主任终于忍无可忍,说:“你出来,跟我去办公室。”

  说完班主任阴沉着脸走了出去,周雪湾小声的和我说:“你帮我收起来。”

  说完跟了出去。

  我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英语书下的那本小说,那本书的名字我是看了的,但过了这么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似乎里面“泡妞”两个字。

  出于好奇心,而且又没有老师在,我也翻阅了几页。

  印象较深的是“美人璧”“齐云双峰”“草木稀疏的森林”和“林中隐秘的洞穴”等词句。

  虽然我当时并不明白那些词句是什么意思,但懵懵懂懂的,能知道这是一本色情小说。

  对于周雪湾会看这样的书我并没有感到好奇,因为这本书,我比其他人要更早的意识到不管男女,其实内心都不是纯洁的,如果真有,我也只能管那叫“无知”。

  从那时开始,我对于她的意淫变的更加的大胆,因为既然她的内心也不纯洁,那保不准她也时常会意淫我的。

  虽然人尽可夫,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上了书中的女主角,后来我用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攒够钱买下了那本我记不得名字的小说。虽然期间周雪湾也说过看完可以借我这样的话,但我觉得我还是应该买一本回来,那样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毕竟喜欢上一个东西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更不容易,只有花了钱女主角才真正是属于我的。

  ……

  第一节课就是语文,班主任和周雪湾两人都没有出现。

  我猜想着办公室里的战斗场景,也许她真的不知轻重的骂了班主任,没准还骂多了,误伤了别的老师,然后班主任恼羞成怒之下就把她给弄死了,也许现在她们没来,正是因为办公室的所有老师一起在处理周雪湾的尸体呢。

  虽然这八成不是真的,但万一呢,万一是真的我该怎么办?我这样问自己。

  我觉得,我那么喜欢周雪湾,一定会给她报仇的,我会找机会把那个办公室里的老师一个个的秘密杀死,反正柯南也不在中国,真相就永远不会只有一个。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当是为了周雪湾,我也得好好策划一下杀人的细节过程。

  我拿出草纸在上面画起只有我能看懂的设计图,冥思苦想下面的过程,想着想着就走神了,忽然就想起了那本小说里的那个大胆,有钱,好看,性感的女主角,她的身影一下子与周雪湾重叠了起来,我想,那不就是周雪湾吗?她们真的特别的像,那一定就是她,至少是她的转世。

  这样想着,我对班主任以及她办公室的所有老师都更加的恨之入骨。

  直到第二节课下课,周雪湾从门外走了进来,我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她没死,实在是太好了。

  那是我暗自发誓,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守护她,比星矢对雅典娜还要忠心的守护,哪怕一死。

  她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没有穿鞋,是光着脚走回来的,往上又看了看,也没见她衣服有什么撕扯的痕迹,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她是不是和办公室的老师打了起来。

  不过看着样子,多半是她用鞋砸班主任来的,而且还是两次。

  出于关心,我问她:“你打老师了吗?”

  她说:“我发誓,我真的想打她来的,不过我没有,他们人多。”

  我说:“没有那鞋怎么都没了?”

  她说:“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说:“没有吗?”

  她很不能理解的看着我,说:“啊……好吧,鞋是我自己脱的。”

  我说:“你没事脱鞋干什么?”

  她说:“你问题真多,不过这个说来话长。”

  我说:“时间还很多,有故事的人都需要一个听众,你慢慢说给我听。”

  其实我是觉得,既然已经决定喜欢她了,那就应该尽量的去了解她,就像星矢总得知道雅典娜遇到了什么危险后才能去救她一样。

  我也是圣斗士,我也决定要守护我的女神,我也要守护我的世界的爱与和平。

  ……

  她说:“可能你没有感觉到,其实我们现在正待在一个奇怪的学校里,而且在这个奇怪的学校里还有一群奇怪的老师。”

  我也听的奇怪,问她:“怎么奇怪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很奇怪啊?”

  她说:“没说你,你别老是什么事都先往自己身上想,你又不是世界的中心。”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她真的是我的世界的中心。但是这样的话在那时候我是不会说出来的,我点点头,说:“我不是,那谁是?”

  她可能觉得我是在抬杠,说:“你别打岔好不?刚刚我们聊的不是这个。”

  我说:“行,你说吧,我听着呢。”

  于是她给我讲了一遍刚刚发生在她身上的奇怪的故事。

  她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去,班主任根本就没对她做预料之中的什么思想教育,直接把她放在了一旁不管不顾,自己一边喝茶一边和别的老师去聊天去了。

  周雪湾站了一个多小时,班主任还是没来和她说一句话,她累了,就问班主任:“老师,我都站了一个多小时了,你找我来到底有没有事啊?”

  班主任说:“你这是累了吗?”

  周雪湾点点头:“嗯,累了。”

  班主任说:“累了就回去上课吧,记得明天穿运动服来上学。”

  周雪湾说:“我都说几遍了,你听不懂吗?我没有,真没有!我最讨厌运动了!”

  班主任说:“没有不行,明天到底能不能穿?”

  她说:“没有怎么穿?”

  班主任说:“好好,你行啊,去,门口站着去,我不想看见你。”

  她说:“我凭什么被罚站?”

  班主任说:“你自己不明白吗?”

  她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那你问我爸行不行啊?”

  她掏出手机播了她爸爸的号码,班主任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按了挂机键,说:“还有手机呢,比我的都好,你这是上学来还是炫富来了啊?”

  周雪湾说:“我怎么炫富了?拿手机的人多了,比我好的有的是。”

  班主任说:“我就看见你拿了。”

  周雪湾说:“你还问不问我爸校服的事了?”

  班主任说:“现在不是校服不校服的事了,学校明确规定过,炫富按吸烟和早恋一样处分,校服还没发下来,你不穿虽然影响集体的荣誉,但学校也不会处分你,但你这样明目张胆的炫富可就是大过了。”

  周雪湾气的发抖,说:“学校都不处分我,那你叫我来站着干嘛!?”

  “不让你来能知道你拿手机炫富吗?”班主任上下打量她一下,说:“你这鞋是不是名牌的?”

  周雪湾实在不想再搭理她了。

  班主任就问别的老师:“赵老师,你看她这鞋是不是名牌的?”

  赵老师过来看看,说:“我也不知道,问问老李吧。”

  接着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凑过来低头看她的鞋,最后还是那位李老师语出惊人给了众人一个答案。

  “没见过这个牌子,应该是名牌吧。”

  班主任醍醐灌顶的点了点头,说:“哦,那多半就是了,周雪湾,我跟你说,这事要是让学校知道就不会是简单的批评你几句了,你也是初犯,这里又没有外人,我就不给你上报了,不过你下次可得长记性了啊。”

  周雪湾把鞋脱了下来,用力的砸在了地上,说:“你们他妈的有病吧!?我不穿了行不行!?”

  ……

  我听的十分惊讶,并“啊”了一声表现出来。

  她说:“我们有这么一群脑残的老师,你是不是也很惊讶啊?”

  我说:“你骂老师有病,那你怎么能活着出来的?我本来都已经计划好要给你报仇去了。”

  她气的直哆嗦:“你他妈也是个脑残!”

  ……

  关于她骂了老师们之后为什么没被秘密杀死,我一直都没等到她告诉我结果,但也是因为这个,我觉得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其实也没那么坏,只是蠢了一点,而我从那以后也没有再计划过暗杀老师们的事情。

  ※※※

  周雪湾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女生,也许是因为她出现的太早,所以她注定会成为我人生中消失最快的过客,这真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一件事情。

  十月的时候,北方的气温不高不低,是个比较舒服的时间,虽然我还是更喜欢十一月,不过大多数人都还是很享受这段时间的。

  算下来,我已经喜欢周雪湾半个月了,我感觉已经够久了,同时也很庆幸自己可以每天就那样坐在我喜欢的人身旁。

  一直都是听说着恋爱的事,终于似乎也能有一点点的感同身受了,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件事,但我也没觉得喜欢就一定是得到。

  国庆长假开学后,我们的学校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像城里的学校,也开始依葫芦画瓢,别的不学,偏偏学起了也开始实行午休。

  这个不用多说什么,和大多数学校一样,午休规定学生不是睡觉就是看书,反正就是不许动不许出声。

  我起初觉得学校能有这么高的觉悟,可见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也都开始进步了。

  却没想到这会成为周雪湾离开的一条导火索。

  ……

  午休的时候,教室里的空气让我感觉既睡不着又烦闷,相比之下,从窗外吹进来的却是清爽的秋风。

  周雪湾也没睡,她每天都不睡,趴在桌沿上看下面的小说。

  我闲的也是无聊,就写了一张字条地给她:快期中考试了,你怎么还看小说?

  她快速的回复几个字:我觉得小说讲的比老师好。

  我想了想,觉得她这话说的倒还是很有道理的,但突然又想起了地理老师,于是回她:小说上讲的再好考试也不考。

  她回:我也不在乎考试成绩,你那么在乎怎么还不学习?

  我回:太闷了,学不进去。

  她回:嗯,是挺闷的,要不我们到外面去吧。

  我回:扯淡呢嘛,老师还不得发飙?

  她回:发什么飚啊?咱们是去看书,又不是踢球去,在学校里看书还能有错吗?

  我一想,也对,回她:行,走吧。

  于是我随便拿了本书,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座位。

  离开教室后,精神果然就好了起来,我们坐在操场前的体操台上,感受着从遥远南方出来的凉快的风。

  她的头发随风飘起,迎着风,她用力的伸了个懒腰。

  我这才发现,她长的虽然瘦,但胸却发育的非常好,明显比班里其他女生的要大。

  手掌有点发热。

  我心里忽然动了一下,琢磨着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私奔了呢?

  也许我应该趁着现在和她表白的。

  但随即我就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我想到她还比我高一厘米,这对于身为一个男人的我来说,实在说不过去。至少星矢还是比雅典娜高一点的。

  我决定再等一等,现在正是发育身体的时候,也许下个月我就能比她高一点了,到那时候我再挺胸抬头的和她告白,那该多好。

  想到这里,我又看了一眼她的胸口,宽松的校服下已经看不出什么起伏了,我第一次那么痛恨校服。

  说是出来看书的,但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原来我拿的是周雪湾小说上面的那本英语书,不过又想想,其实也无所谓了。

  回头看看周雪湾,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已经专心的看起小说有一会儿了。

  她每次看小说的时候都特别的认真,就像我看她时一样,我没打扰她,我觉得这样安静的看着她其实也不错。

  ……

  而似乎每当我希望一些东西可以长久的时候,意外总会不期而至,我曾一度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苦闷,直到后来我做车的时候,看着窗外的风景才忽然明白这件事。

  就像车窗外的风景,有离我最近的路边的树,有远处的山丘,还有最远处的太阳,只要观察就会发现,只有树在飞快的被掠过,而远处的山丘只是缓慢的转身,至于最远的太阳,几乎就没动过什么位置,可见,离我最近的东西才是离开我的速度最快的东西,越遥远则越稳定,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我无法抗拒。

  就像我的同桌周雪湾一样,只因为我们的距离太近,才会离别的太快。

  ……

  我们被德育处主任发现,周雪湾的小说被没收,不知道这本新的小说里有没有那些不该有的内容,要是有,那可真是太尴尬了。

  虽然我们努力的解释了,但德育处的主任还是坚持给我们早恋,逃课,看不良课外书和顶撞老师的处分。

  这么多的处分加在了一起,我几乎都可以被开除了,但是因为还处在九年义务教育的范围里,我老爸又买了两条玉溪给德育处主任,低三下四的说了好久,学校这才同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算是勉强留下来了,而在那之后,周雪湾就消失了,时至今日,我也没再见过她。

  也许她早就不想念书了,那也只不过是偶然的一个契机,就像是她早已准备好的导火索一样,就等别人来触动。

  当时我却想不到那么多,内疚过很久,我觉得她本来是不必那样的,因为那件事要不是我本来是可有可无的,都是因为我才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而内疚一段时间后,我想的也就更多了些,于是矛头开始转换方向。要是没有这该死的午休,一切就不会发生,要是没有那该死的德育处主任,一切也不会发生,要是没有这该死的学校,一切就不会开始,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也是很该死的……

  但就如同我该死不会死一样,德育处主任也不会死,午休也不会取消,学校也不可能倒闭。

  从那以后,我开始以自暴自弃的方法来对学校的老师和制度做反抗。

  一个月下来,两个月下来,我又换了几个同桌,我对周雪湾的那份怦然心动也变的模模糊糊起来,没有变化的只有执念似的坚持。

  虽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甘地是谁,但却一直在坚持着那种非暴力不合作的反抗。

  后来想想,其实我后来已经不是很在意为什么要那样做的理由了,但那样的反逆却已经变成了我性格里的习惯,我习惯反对学校,习惯反对学习,习惯反对老师,这也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一件事。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从一个普通人到“教主”,再升级到“教皇”,最后终于满级,成为大家口中的“活死人”。

  期末考试前不久,班主任的语文课上我依然埋头苦睡,也不知道班主任是不是正好赶上老父病危,心情似乎不好许多,那天她终于对我忍无可忍,把一盒粉笔都砸在了我的背上。

  我抬起头来看着她,想不出要说的话。

  她说:“你以为我乐意说你吗!?你说你天天这样有意思吗?这都快期末了,你能不能长心一点!?”

  我看着她,还是没想好要说的话。

  她气的脸都红了,指着门外,说:“滚出去!别让我看见你!”

  教室里鸦雀无声,我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棉袄,什么也没说的走了出去。

  下课后,班主任叫我到她的办公室来一趟。

  办公室里,她和我说:“我和你爸是同学我才说说你,不然真懒得管你,你和我说说,你干嘛每节课都要睡觉?晚上你不睡吗?”

  我说:“晚上也睡。”

  她说:“看你现在,整个人都要睡傻了。我实话和你说,就算我一点都不管你也没有一个人会说我不好的,我都是为你好,你这样只是在坑你自己,你怎么就不知道好歹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她这么说了,不过这段时间里,我倒真的没见她怎么管过我。倒是我爸和她是同学这件事我是第一次听说。

  她说:“我能和你说的也就这些了,你好自为之吧,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是傻子,怎么不明白她的意思,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好自为之,但是谁能明白我心里的痛苦?

  心里忽然一酸,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我莫名的鼓起了勇气,抽泣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班主任愣了一下,说:“哭什么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才叫你过来,你说说吧,你是什么意思?”

  我继续抽泣,眼泪更加止不住了,咬了咬牙,说:“行吧,今天我也不怕下不来台了,老师,我问你,我一个学生,我看书有错吗?”

  她说:“没错,不管得分场合。”

  我说:“不是什么别的场合,就是学校。”

  她说:“那肯定没错。”看了我一眼,又说:“你话里有话吧,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睡觉,可是在这个学校里面,我看书要受处分,睡觉倒没人说什么。”

  我看了看班主任,等待着她驳回我的谬论,在我看来,这样的话没有任何一个老师会同意的。但她没有,而是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倒是一下子不知道该从说起了,因为我不希望把自己对周雪湾的那些妄想也说出来,但这些话又不知道该如何绕开她说出来,心里一横,想着豁出去了,吸了吸鼻子,说:“国庆长假回来,午休时候,我和周雪湾到外面去看书,那个德育处的陈主任看见了,就非得说我俩处对象,逃课,我俩什么时候处对象了!?我乐意人家还不乐意呢!午休也不是上课,我睡不着出来看书又怎么了?那能算是逃课吗?他凭什么处分我们?最后你也没帮我们说一句公道话,还让我们请家长,要不是因为这些,周雪湾能不念了吗?”

  一口气虽然不能准确的把心里憋的那些气都发泄出来,但说完这些话我也感觉舒服了不少。

  班主任想了想说:“我是个老师,也没法私下去责怪学校有什么不好的,你这些话我都先记着了,有机会我帮你反映一下,但是你不能再睡觉了。”

  我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我们这个班主任为人其实还是不错的。

  因为突然对班主任改变了印象,后来我虽然也没怎么拼命的学习,但上课时也没再睡过觉。

  ……

  一个星期后,班主任再次找我谈话。

  她告诉我,教师会上,她提出了这件事,她向学校表示,学生不是木头人,不是石头人,更不是活死人,学校是学生们学习的地方,应该把学生的学习考虑在首位,而不是那些次要的纪律。

  结果她被大部分人反对,并讽刺她说全校没有好老师了,就她一个。

  她对我说:“我无奈的时候其实比你还多,你慢慢就会知道,生活就是这样,你不能改变别人,那就只能去习惯别人了。”

  当时我很不能苟同她的观点,因为我无法去习惯这样的结果,同时也对这个学校,对这个社会,对这个国家,心凉到底。

  期末考试我的成绩是班里的倒数第二,这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心想难道在这个学校里我还有一个知己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后来我明白了自己与他的不同,同样的颓废,一个是具有目的性的,一个则完全是出于习惯性的。

  这让我想起了武侠小说里的一句话:“我永远都不会败,如果我败了,那只是因为我想败。”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我确实是放弃了,包括学业,人生,爱情和自己。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只有一次机会的,我的父母觉得我还有救,决定让我转学到城里的学校念书试试。

  我没有意见,转就转吧,反正这个地方也只会令我心灰意冷,再也没有什么留恋了。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偶尔我望着天上的流云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天中午的操场,会想起操场上的体操台,会想起体操台上的周雪湾,会想起校服下她挺拔的胸。

  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情绪的,我自己也分不清那是感伤还是遗憾。

  (原创故事,喜欢的人可以转载,借鉴请注明,莫抄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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