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一名军人,更是一名伤残军人!
爸爸的大哥也是一名军人,从离家参军到以身殉职,从未返程回过家,也从未成过家,更没留下一个娃。
父亲出生的环境
在我很小的时候,总是听邻居常提及,奶奶是一个好命人。因养了一个娃,在部队因公殉职,而当了烈属。每一年就有那不劳而获的抚恤金。村里左邻右舍每到奶奶领钱时都会啧啧称赞,羡慕不已。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自然不懂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心疾首,也不知晓骨肉分离的伤痛欲绝。只知道我奶奶是个有钱人。
奶奶是一个裹足的小脚女人,我连真实名字也不知晓,只知道和爷爷结婚后,爷爷的姓在前,奶奶的姓在后,末字有一个“氏”字。当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心中纳闷半天,这是什么名字?
奶奶生了七个子女,一个女儿,六个儿子。我爸排行老七,是幺儿。
在爸爸还是小孩的时候,爷爷因闹饥荒得了水肿病去逝。从此奶奶守寡近50年,独自一人养活六个娃,这其间受的磨难我无从知晓,也无法体会。
据爸爸回忆告知,我大伯是他们几兄弟中长得最标致的,浓眉大眼,玉树临风,品貌非凡。大伯19岁参军,因汶川山洪爆发,执行任务抢修公路,负责转移受灾群众时,永远葬身于那片土地,再也没回过家,那一年他还不到22岁。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留给家人无限的悲痛。
当年信息闭塞。大伯去逝了半年后,奶奶才知道这个噩耗,但她还是接受不了这样事实,几次哀嚎得晕死过去。一夜间,奶奶就白了双鬓,眼睛也失去了神色,神色愰惚常把我爸爸抱在怀里自言自语(那时我爸爸还是一个小孩)。
爷爷原本体质就弱,加上失子心痛,一病不起,于大伯殉职的年尾也撒手人寰。留下了奶奶和六个孩子在这人世间苦苦挣扎。
年幼的父亲
奶奶原本个子就不高,加之营养不良,疾苦劳累,早早地驼了背,脸上的皱纹如条条沟壑,双手如铁钞掌粗糙不堪。爸爸说小时候奶奶摸他的脸,犹如锯子般拉着的疼。但就这样一个裹足,驼背、失子、丧偶的女人,硬当当地撑起了这个家。
后来几个伯父也相继成了家也分了家。
爸跟着奶奶,十岁才上一年级。奶奶年纪大了,爸爸上学的学费也凑得艰难。但爸爸喜欢上学认字,奶奶又不忍心让他辍学。哥哥们都各有各的家,各有各的娃,日子都过得紧巴巴。懂事的爸爸利用放学时间,偷偷下田摸河蚌去换钱,就这样才勉强读到小学毕业。
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家中的好的土地自然分给了几位伯父。爸爸正长身体,奶奶也正需营养。以优异成绩考上初中的爸爸毅然决然放弃读书,他要去当兵。
奶奶知道后,从未发过火的她就像吃了火药一样歇斯底里。
良久,待奶奶平静下来问爸,为何想去当兵,爸回答:“当兵可以吃饱饭。”
这句话扎得奶奶的心深深地疼,说道:“我的儿跟着我遭罪啊,连饭都吃不饱。”奶奶想了一宿,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同意爸爸去当兵。
爸爸参军临行前的那个晚上,奶奶让爸爸陪着她,她一夜未合眼。想想老大一去不复返,上天也不该如此狠心,就让老幺在部队闯出一片天吧!
参军时的父亲
就这样我爸爸也成为了一名军人。
爸爸由于能吃苦耐劳,肯钻肯学,字写得刚劲有力,在连里经常得到表彰和嘉奖。喜欢看书看报,天生也有几分绘画基础,包揽部队里大大小小小的黑板报,在部队里也算小有名气。
爸爸牵挂家中的奶奶,正如奶奶也思念着远方的爸爸。凡是部队有的补贴我爸都舍不得用,合着书信全寄回了家。
奶奶每收到信,都会叫上几个伯父和姑姑聚在一起,信放在桌上,犹如爸爸也回了家,她说这叫一家子团圆。
在爸爸当兵的第五年,也因执行任务而受了伤。刀子划断了左手挠动脉血管,血液犹如高压水管开了匣,喷射而出,血流不止,差点休克,还好抢救急时,生命并无大碍。但左手经常麻木却伴随着以后的年轮岁月。
爸当兵的第八个年头转业了。后与我妈妈结婚并生育了我们三姊妹。
奶奶在我8岁时,因摔了一跤卧床不起,多日后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当母亲告诉我奶奶走了时,我居然不难过,也没有掉过泪。慢慢长大后,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冷血和无情。当我看了寒烟的一篇文后,我终于释然了,一生悲苦的奶奶见着几个孩子先后成了家,子女成群。她也该歇歇了,是该和爷爷相聚了。
在爸爸和妈妈的辛勤劳作,默默付出下,我们家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日子日新月异,渐入佳境。
中年的父亲
1995年那一年我中考,弟弟也不到十岁,而妈妈却患上了乳腺癌。妈妈做手术的那一晚,爸爸一夜未合眼。麻药过后让妈妈疼痛不已,痛苦呻吟,爸爸拉着妈妈的手说:“如果能缓解疼痛,你可以任意掐我,咬我都行。”妈妈再疼都忍了过来,她如何狠心来伤害您,她知道,以后这个家都得全靠您。看着被病痛折磨的妈妈苦不堪言,爸爸心痛不已。当着面给妈妈加油打气,夜深人静时却独自默默流泪。爸爸把妈妈照顾得妥妥贴贴,也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放化疗的妈妈有了您的精心照料,奇迹般地未掉一根头发。出院后您拉着妈妈的手说:“这个家你就少操心,一切有我。”您说到做到,在县城买了房,还置办了家具,从此我们住进了城里。这都是为了让妈妈安心养病,从此不再为永远都干不完的农活而忧心着急。
您用坚强的臂膀来承担着一切,为您的妻儿遮挡风雨。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即将毕业的我,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的时候,一场肾病又差点要了我的命。
这些年,给妈妈治病,买房,我和弟弟的学费已经花光了您所有的积蓄。而我这一病,更让您捉襟见肘。
同样您给我加油,打气说:“敏啊,只要精神上不跨,一切都自当会过去,爸爸相信你。”我知道您也是靠这句话来支撑着您。
并不年轻的您打着几份工,加班加点,熬更守夜。突然发现爸爸您的脊梁已不再挺拔,青丝已变成了银发。
我还清晰记得,那一晚我因贪吃两个棕子而上吐下泄,严重脱水无法站立。你见状后二话不说,就背着我就冲进黑夜的瓢泼大雨里。
白天超负荷的劳累已让您疲惫不堪,我被激素催得犹如猪吃了饲料一般肥。近六十岁的您背着我步履蹒跚,下楼梯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害怕背上的我有任何闪失。来到马路边,白天川流不息的客运三轮和出租车早已不见踪迹,见我大汗淋漓还在强忍,您就在风雨中背着我一路狂奔,穿过大街,走过小巷,汗水和雨水早已淋湿您的全身,而我脸上却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
当过兵的父亲此时不像是个老者,他健步如飞,奔波于医院的各个科室。当液体慢慢浸入我的身体,感觉稍微好一些,我叫爸爸赶快回家休息,爸爸始终摇头表示不放心,那一晚我躺在病床上,因有爸爸的守护睡得异常的香甜。而爸爸却待在床边,穿着湿透的衣裳,守护了我一晚上而从未合眼,第二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和布满血丝的双眼继续上班。
在爸爸的关切爱护下,我妈妈身体痊愈,我的各项指标也正常,弟弟长大成了家,也有了乖巧可爱的娃。
工作中的爸爸兢兢业业,生活中他事无巨细,左邻右舍中他乐于助人。
他总是要教导我们吃水不忘挖井人,人要学会感恩。
我爸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军人,犹如千千万万的军人一样用自己的行动来诠释着果敢与担当,责任与使命。
在建军节来临之季,祝福祖国国泰民安,祝福军人一生平安,祝福我的爸爸健康长寿!
(备注:奶奶的抚恤金,是后来我快出生时才落实了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