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闻《上美·足迹 张培础》画册问世,先睹,可谓幸甚。
汪大伟先生总序。内分五章,艺术人生、艺术教育、艺术观念、评论及访谈、艺术年表,把他的从艺生涯立体了。
大家张培础
培础先生有几大特征,追求忙中有闲,可曰心闲缘事少,日永艺事多。常有神来之笔,于好动好静中觅大道之美,画作为现代城市呼吸的一类艺术代表先驱,非遍习诸家画,且能学得很像,而是于具象与虚幻中寻找人物画、风景画的艺术“出尘”。
他的作品始有一种不安分的探索,故其画出手不凡。
受培础先生抬爱,采用非拘泥涉笔小文,亦叙亦描亦议,呈此。补其艺术纪事。一窥。
画坛翘楚张培础
张培础先生,现代水墨人物画家,海派画坛重量级人物。早年得法方增先先生,融海派水墨精髓,笔下的都市人物别开生面、清雅高洁,旨在悟人生真谛与笔墨之道。墨彩精妙处尤有音乐、诗意般的艺术节奏。其绘画理念有着深刻的审美价值和悠远、丰富的文化意趣。
因其从小嗜画,结缘水墨同道、弟子,情皆缘于水墨,乃榜书工作室名为“水墨缘”。
2013年9月出访新西兰、澳大利亚期间,笔者与画家培础先生幸识。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赶路的旅人匆匆,广播喇叭里英、日、韩、中语言不绝于耳。此时,拖着拉杆箱与培础先生在候机楼门口迎面相遇,第一印象概括为“三张名片”,鸭舌帽,随和的笑,一双看几眼就能把人貌特征绘于纸素的职业画家眼睛。在景区赏景同时,尤善“赏人”,会时不时地道“哟”,这人长得很有特点,可入画。他待人恳挚,相交友善,人缘极好。这些比原先听人嘴评“他画裸女美而不俗”,“他是张培成的亲哥”的印象增添了些许切身的感受。闲聊时讲起的往事斧凿般烙在记忆深处:1995年国画系师生展在即,为赶画期,两个来月于系办公室打草蓆睡地铺,作画通宵达旦,两幅5米,3米的巨作《老墙》《小草》皆出于此时。可信吗?面对穿着得体的他,顿时产生太多的问号。聊多了,方感知他对艺术的酷爱、痴迷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于是确信无疑。
图片说明:2013年秋赴新西兰合影。左起:作者、剧作家杨之立、画家张培础、书法篆刻家刘一闻、亦政亦教的绅士赵家翔、悬疑小说作家柯昌礼
培础先生虽出身乡绅富裕人家,却偏爱粗放艺术,这可能与他早年当兵和水手的经历有关,落拓不羁,排斥精微。譬如一双锃亮的新皮鞋非要“下黑手”做旧,揉皱,原本咖啡色皮质硬擦上黑鞋油,顷刻速成为“黑咖”花纹的斑驳鞋面,这才罢手。以至于出访澳大利亚时一位老外直犯迷糊,盯住打探这双特色“高档皮鞋”,问出自何处,他却暗自笑翻。他的家藏,大多“土货”充斥,集藏准则是质地、造型朴实和奇趣,带有异域风土人情的艺术品。与高价低价升值贬值无关。有趣的是艺术家通常会追求艺术的沧桑感和残缺美。那次在圣马里诺发现一顶新仿制的古罗马时期武士造型的金属头盔,出于对造型的青睐还是买下,但回家后终于被他搞得锈迹斑斑才终于遂愿。也曾经不慎打破手绘的瓷瓶,磨平破损处照样又成为别致的摆设。将创造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张显他对世界充满神奇的幻想。
有人讲他的画“时而灵动豪放,艳中取雅,写生只是释放胸中逸气”,一旦绘及身边的朋辈,如“水墨星期三七友图”,“海上画家张桂铭”等,精微,酷似,更神采奕奕,“画到极致难以超越”。他却异常冷静自审,说这里的结构还需要更严谨些,那里的笔墨需要更放松些,线条更硬朗些等,总是反观自己,得意而不忘形。
出访归国来年,惊喜地收到一份落款为张培础的快递。拆开,是一本237页的小八开画册。捧在手上,沉甸甸。封画上写着:水痕、墨迹、画缘,2014张培础。原来是培础先生的七十岁个展画册,标新立异。这些文字的陪衬是一幅画:一个穿黑色夹克、脸孔朦胧的青年男子,张开手臂……一看就知设计时明显跳开他的往昔风格。翻至96-97页复发现此画题为《画室》,宽2.5米,横构图,封面上只是此作的局部。有三个年轻画家,两男一女,中间的即封面上男子。张培础先生逆向思维,把他画成左撇子,怪诞而诡谲。令人惊诧的大色块:黑主调加灰色、嫩黄、青紫的对比色,魔幻而神秘。大笔触恣意豪放,几根竖线尾端拖泥带水,冲破狭隘旧套,与他早期严谨的学院派风格手法相背,画面的右上角一裸女模特横卧,消魂肌肤冰清玉洁。时空穿越,匠心独具,竟然通透于画板模特台之间。驳杂灵动的画境,仿佛是课堂,仿佛是梦境,仿佛是艺术家的困顿与虚幻。于是画家的神秘亦连带着浓重了。
于新西兰奥克兰华侨书法教师家做客。
为破解这一谜团,于是请教。培础先生说:其实作此画完全是一时性起,从中间青年开始无任何稿子及构想,信手画开随机而为,边画边调整完善画面,所以画成左撇子也是后来才发现,不管了,只要痛快就好。只是享受作画过程,只是找新鲜感,找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一席话,勾起想从多角度,多视野去了解这位神奇画家生平的欲望。
培础先生的遭遇有幸有不幸。据他上海市文史研究馆员自传记载,16岁入上海美专,师承郑荣康,江寒汀,应野平等,熏陶涵濡,受益匪浅。18岁时痛失父亲后从戎。尽管画作在军旅曾声名鹊起,却又遭遇家庭出身是黑五类的“滑铁炉”,军营六年后复员认命,统配至上海航道局船舶业,成为一名甲板水手,但从不放弃对艺术的求索。然而,正因为一次次错位,才给他创造了一个完整的展示艺术才华的舞台。此时,他已所见益广,所诣愈深。
改革开放后,才彻底摆脱艺术于政治泥潭的专制束缚,新作连连展览出版。先后赴日本、德国、荷兰等举办个展。关于成功的话题,他自认为幸运加坚守。因为坚守,他曾在海岸炮台值班站岗时,借月光照明作画,因为坚守,他于“三突出”年代,“带着镣铐跳舞”,创作了《闪光》等一批红极一时的红色经典画作,并因之被调至上海戏剧学院任教,后又任舞台美术系绘画教研室主任。1994年调任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主任。1997年执掌上海大学美术学院主管教学副院长,与此同时反促他于教学、学术领域扎根更深。公余之暇,孜孜以求。
职业生涯打上句号后,似乎退隐了,然而他与学生们一起打造的水墨缘工作室却于沪上风生水起。圈内以姓名冠名的工作室春草丛生,他却否之,问其原委,说是“工作室的功能是有缘水墨之士的工作平台,与名望地位无关”。十余年来,工作室成了几代水墨画家的精神家园,品茗、论道、读书、戏墨、写生、出游、采风,每年策划各种展览,出版《水墨缘》画刊,尽管淡然处之,工作室画家佳作频出,影响波及海上画坛,真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有独立个性及笔墨高度,是培础先生作画时内心索求的两条标准,居其一已属难得,如兼而有之,实属可遇不可求。他喜欢读人,哲学,思索,喜欢百余年的苍茫天际、文化脉动。他画人物,顺应时代的律动,人性的悲悯。故其画耐品、耐赏。风格一如中西文化的融合,于中国传统经典艺术与现代艺术元素间寻觅个性路径。融汇东西方艺术之精神。
我尤喜欢《秋风》《秋行》等水墨小品,那洒脱随性的笔墨,方寸之间,透析的是城市精神抑或时代气息。他画中的人物常常就在你我身边,但情韵绕之,望之出神。有的画,地域风貌浓重,给历史平添一份温婉,有的画如同旧时光里捡漏,携着岁月的醇美与历久弥香。而有些画却色调浓重而又宁静,弥漫着一丝孤独与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