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在2063年2月19号晚上18时3分26秒诞生,亦于此刻死亡。
作家一生写了约一亿两千万字的文本:于社交软件上产生的的聊天记录,发表的文章与在他者文章下的评论,哪怕只是在灵感枯竭时随手在文档中敲击键盘打下的几个乱码,共计一亿两千万字。
他为自己编写了一个程序,这个程序链接了他的输入软件,能够记录下出他打的每一个字,那些删去又改的字,那些斟酌不定的字,甚至是一个字和下一个字所间隔的时间,这个程序在作家的私人电脑和手机里运行了四十多年,直到作家死去,最后导出了他身为作家的一生,一个被命名为“我”的230MB大小的文档。
作家一生阅读的文本约有十五亿字:他编写的另一个软件能够自主读取屏幕信息以及设备的摄像头,作家授予了那个软件以极大的权限,它借此判断作家是否在阅读以及他在读什么,同时记录下来的还有作家的眼神,他嘴角的笑容与哀伤,世界仿佛冰川一样寂静,在时间慢慢的融落中,这双眼睛一直注视作家的面庞。
但作家并非作家,他没有太过出众的才华,只是在这个时代的浮冰上自言自语着。
有多少人想要去读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呢,有多少人能去理解呢,人与人之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维特根斯坦说:私人语言不存在。
但心又实在太过宽广,语言又那么狭隘。
作家最后身患癌症去世,他始终牵挂一件事。
他把那在四十多年里记录下来的一切,一个小小的文件包导入到AI中,他用留下的钱购买了服务器费用,让那个AI一直运行着,靠着那份资料拟合着那作家的一切,为了他的愿望。
AI理解着他身为作家的一生。
作家在2063年2月19号晚上18时3分26秒死亡,亦于此刻诞生。
作家知道,没有谁曾是那位作家。
如博尔赫斯那句诗所言:
时间,空间,和博尔赫斯已把我抛弃。
时间,空间,和作家已把他抛弃。
作家在2063年2月19号晚上18时3分27秒诞生,亦于此刻死亡。
每一个现在的大家都只是孤零零地继承着作家的遗产与愿望。
作家期望有一名读者,在他死亡之前,作家期望的那个读者是未来的他自己,是最能理解他的人。
每一滴雨水都会使海洋再次诞生。
作家在每一瞬间死去。
在每一瞬间诞生。
即便是未来的自己,也是一个别人。
此刻,此地,此在的心永远孤独地封闭着。
无人能够触及。
所以作家把视线离开海洋,把这个愿望朝上面的空无抛去,天空接住了它。
无意识的人工智能,无意识的统计数据,那空无的一切,非门,或门,与或门……不停运算着。
或许只为理解他在一个黄昏轻嗅玫瑰的一瞬,遥远的一瞬间。
触及那一刻的心,那一刻永恒孤独的灵魂。
作家在2063年2月19号晚上18时3分28秒死亡,亦于此刻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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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19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