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的警校靶场,闷热的没有一丝风。偶尔飞来三两只麻雀,调皮地站在靶位上方高高的木梁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经过了前一周几堂略显无聊的枪械知识课和空枪射击姿势训练课后,今天终于迎来了实弹射击课。从男学生们跃跃欲试的表情来看,个个都盼着早点体验实弹射击带来的紧张刺激感。胆小的女学生却像初恋时的少女那般脸色绯红,显得格外紧张。对于不喜欢接受新鲜事物和挑战的我来说,心中没有丝毫的期待感。
射击老师是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三十来岁的年纪,他气宇轩昂迈着大步走到队伍前方,大声整队,随后又严肃认真地宣讲了靶场必须遵守的各项纪律和规定。
刺眼的太阳照耀过来,让人睁不开眼睛。我眯缝着眼睛,心里默默回忆前几堂的内容:准心缺口,扳机,目光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扣动扳机时切勿猛发力,应均匀用力,遇突发情况时应先将枪口朝上,再报告老师。。。
靶场共有八个靶位,全班则有七十八位学生,需要分八组完成。今天是第一次打实弹,所以每人只能打五发子弹。我和第一排的另外三个同学被老师安排分发子弹的任务,因此我们也就理所当然排在最后一组进行射击。
第一轮的八位同学已经就位,首先每个人在靶位上进行两分钟的空枪练习,找找感觉。
在靶场最后方的桌子上,老师小心翼翼地将存放子弹的箱子打开,取出四盒子弹。在老师的指导下,我们四个开始分子弹,每人五发,分配完毕后由两位同学依次送到每个靶位。
老师来到靶位边上,一声令下“装子弹”。学生们便开始争先恐后的往弹夹里面压子弹,上膛并保持戒备状态。有的是单手射击,有的采用韦弗式射击姿势。。。
“射击。。。”
一支支六四手枪迅速抬起,沉默了两秒后,三号靶位率先响起枪声,之后枪声便如同放鞭炮般此起彼伏地响起,硝烟四起,响彻整个靶场。
六号靶位的女同学不知何故转过身来,端着手枪向老师报告。吓得射击老师迅速蹲下,并厉声喝斥:“枪口朝上,枪口朝上。。。”
原来女同学上膛不够充分,子弹卡壳无法击发,因为紧张居然忘了遇突发情况枪口朝上的原则,这一突发事件引得后面的同学哄堂大笑。
打完靶的同学有的蹲在靶位后面的空地上捡弹壳,有的则围到我坐的桌子旁边,好奇地打量着箱子里黄澄澄的子弹。有几个还伸出手来拿起仔细端详,我立刻出言阻止,并告知其除了我们四个分发子弹的,其他人都不许私自乱碰子弹。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发几颗子弹你就上天了?”
“哟,我不就是看看嘛!这子弹还会长翅膀飞走了不成?”
面对同学的冷嘲热讽,我选择不予理睬,继续和其他三位同学分配子弹。突然裤袋里传来一阵震动声,这时竟然有电话打来。射击课规定不允许学生携带手机,这几天我和女朋友闹别扭,就时刻把手机带在身边,生怕漏接了电话又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靶场里声音嘈杂,我朝老师瞟了一眼,发现他正在记录这一轮的成绩。我便离开座位偷偷溜到靶场大门口接听电话。
没想到大门居然是虚掩着的,我闪身出门。靶场外凉风阵阵,吹得人心旷神怡。门口右侧有一棵柳树,低垂的柳枝如美女的秀发般随风拂动,我坐在柳树下的台阶上和女朋友浓情蜜意了一番,她的气儿也消了,我心里开心极了,然后我告知女朋友自己在上课,便挂了电话悄悄返回靶场。
后面几轮波澜不惊,除了一个男生将靶位下方糊靶纸的胶水瓶打的粉碎,看的射击老师直摇头外,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终于轮到最后一组上场了,我一上靶位,戴上耳机,首先利索地进行了两三次空枪瞄准练习。我一直采用的是单手射击的姿势,这个姿势虽然稳定性差,但只要熟练掌握的话,精确度却高于其他射击方式。
装子弹,上膛,抬枪瞄准,我深吸一口气,紧盯着二十五米外的胸环靶。枪声连续响起,退弹夹,验枪,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感觉颇佳。
果然查看成绩时,两个10环,两个9环以及一个8环,总成绩46环名列前茅,同学们都向我投来钦佩的目光,我也不禁沾沾自喜。
由于是第一堂实弹射击课,过程进行的较慢,所有同学打完靶时下课铃声早已响起。射击老师命令区队长整理队伍,自己则开始收拾枪支和剩余的子弹。
当所有人都在等待老师宣布下课时,射击老师将区队长叫了过去,似乎在询问什么事情。接着他又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随后神情严肃地走到队伍前面,环视了几眼后说:“同学们,今天我一共带了四盒子弹,共四百发,咱们全班七十八人,每人五发,共计用去三百九十发,但现在盒子里却只剩九发子弹,莫名其妙少了一发,你们中间谁偷拿了一颗子弹?”
话音未落,队伍里就炸开了锅,同学们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无辜的样子。
“今天如果找不到这颗子弹的话,任何人都不许离开靶场!”
“啊…”队伍里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呼。场面依旧僵持着,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承认。同学们私下里都在各自猜测,会不会子弹本来就少一发?要不大家分组一起去找一找?再不行的话对每个人进行搜身?
射击老师带着两名区队长在靶场的各个角落里,仔细进行了一番搜索,结果却一无所获。我不耐烦地看了下手表,已经快五点半了,肚子早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这时,靶场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走进靶场,缓缓来到队伍前。他精神矍铄,身材挺拔,依稀记得他是学校警体课的主任。
他和射击老师做了短暂交流后,一双眼睛如鹰眼般犀利地扫视人群,开口说道:“同学们,请安静一下,今天发生了这种事,我感到很遗憾。虽然丢失的是一颗小小的子弹,但我希望大家能重视!”
警体主任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字字句句震撼到同学们心里,靶场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今天你们中间有谁离开过靶场?”
依旧一片沉默,突然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曾剑,你今天不是出去打过电话吗?”
紧接着好几个同学随声附和:“对,对,我好像也看到你出去过…”
我的脑子突然“嗡”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我转过身想去寻找说话的人,身边几十双眼睛一齐同仇敌忾般注视着我,仿佛坚定地认为我就是那个偷子弹的人。
“我…我没拿…”我疯狂般地掏空身上口袋,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裤袋里的手机却淘气般的掉在脚下的沙地上。
身后再次一片哗然。
“射击课不允许带手机,我不是再三跟你们说过了吗?”射击老师立刻抢过话头,感觉他似乎急于在主任面前减轻自己的责任。
“你是发子弹的四个人之一,又出去过,说不定…”身后又开始议论纷纷。
我再次愤怒的转过身去,身后的议论声却又立刻停止了。
“是这样吗?你出去干什么?”警体主任盯着我问。
“我…我出去…接了个电话…”
“曾剑同学,请你跟我们出来一下。”警体主任的话如同一道命令,让我无法拒绝。我在同学们异样的眼光中,跟着两位老师来到靶场外。
警体主任问我是在哪里接的电话,我指了指门口的台阶,告诉他自己就是坐这里打的。
警体主任立刻走到台阶旁,仔细观察周边的情况,在一片被压倒的草丛边,他停下了脚步。俯身在草丛里中搜寻,几秒钟后,突然他眼睛一亮,蹲下身子在草丛里捡起一样物件,我定睛一看,心里一惊!那黄澄澄的东西,不就是那颗消失的子弹吗?
警体主任转过身,表情复杂地看着我,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曾剑,是不是你丢在这里的?”射击老师厉声问道,找到子弹后他的底气明显足了几分。
“老师…真的不是我…”我坚决的否认,虽然我觉得自己的辩解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好,我相信你!”
霎那间我感觉自己仿佛听错了,警体主任居然选择了相信我,可我心中却并没有如遇大赦而欣喜若狂。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一起返回靶场。回到队伍中,我感觉自己和同学们不再是一路人。
“同学们,子弹已经找到了!”警体主任扬起手中的子弹大声说道。
队伍中一片骚动。
“但是子弹并不是曾剑同学偷拿的。不管是谁将子弹丢在门外的,现在我都不想去追究了。作为警校学生,你们将来是保家卫国的人民警察。我想说的是今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在学校里犯的错误,我都可以原谅!但是我希望你们以此为戒,日后踏上工作岗位后,要牢记这件小事,切不可再…”
我感觉自己有些恍惚,再也听不清主任说的话。回想着身后的一张张嘴脸,渐渐地我陷入深深的思索,究竟是谁把子弹丢在门外,还要诬赖在我身上。是跟我素有嫌隙的王晨刚?是欠我钱迟迟不肯归还的高飞?还是刚刚想看子弹被我阻止而心存不满的那个胖子左雄伟?抑或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