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说她一向比较喜欢白色。挑汉服的时候,我特地为她选了一件白色手绘海棠花的袄裙。提花棉的布料,睡莲暗纹,上以褐色墨绘白描海棠若许,流光敷上,不潋不滟,惟觉淡雅。
这样的娴雅,让我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薛宝钗。她写的“海棠
词”中说: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姻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自古道“香花不艳,艳花不香”。白若堆雪,洁似飞琼的白海棠,大概也不在大雅一流的名花里,偏偏宝钗用了一个“愁”字,而一向临轩洒泪的黛玉,却赞了一句“月窟仙人缝缟袂”。
距离宁静的日子有些远了。为小风选的汉服,她最终没有下单。又惹出一连串的风波来,小风连续两夜喝醉酒,拿了我家门的钥匙深夜来访,走到床边钻进我的被窝准备睡觉。身上的酒气和烟味着实呛了我一鼻子,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小风却开始拉拉杂杂的讲起她两天来的琐碎生活,说不上小资,也说不上放纵,只是和百分之八十的夜店生活一样,没有新鲜可言。我听着听着就朦朦胧胧的睡去了。
近几日以来,一边准备自己的婚宴事宜,一边搬家,一边还要收拾新房子,的空的时候,就给萱芜准备一下五月初的汉式婚礼。忙得可谓是焦头烂额。最重要的是婚宴之前还有一大堆请柬没有送出。所有的事情需要我在十天之内全部理顺,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影响婚宴的正常进行。
其实我是很喜欢中国传统情绪里,对于女子贞静的定义的。哪怕是刚毅果敢的侠女,嘴里说出来的句子也是一句一句,有力但不刺耳。我初识小风的那个夏天,是我第一次发现玉兰漫长花期的夏天。小风微胖的身姿,安静而美好地静立在校园傍晚的一颗柳树畔。因着认真于某件事情,小风的眉头微蹙,清澈而静定的眼神甚至让我有那么一瞬间的自惭形秽。
行进在喧嚣中的日子,不仅仅我在过,小风也在过。艳丽的慢慢在凋谢,宁静的或许从来都不曾发生。渐渐的,我和小风之间的争吵多了起来,彼此之间的误会多了起来。从去年夏天开始,我已经开始懒于解释和澄清。直到有一个晚上,眼睁睁的看着小风融入了一片霓虹,叫也叫不回来。
我于乙未年正月新婚,一切以风风火火开始,黄河水未始浑浊。桃花灿烂的日子里,我和夫君预备在望河楼待客。此前,一切都是凌凌乱乱的,毫无秩序,我腾不出多少时间来发请柬。提前几天,我和夫君分别给朋友们打电话、发短信,邀请大家。一个我曾经采访过的公益女孩,因为临时有事,来迟了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她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使我欣喜万分。有朋友自己不能来,叫朋友的朋友送来一只大熊,那还是我第一次收到小女生气的礼物,内心温暖而满足。
小风却没有来。还有那个曾经被我采访过的女英雄,我在婚宴提前两天电话给她,她冷冷的拒绝了。我和母亲坐在去超市炎热的公交车厢里,陡然一身寒意,我以为之前我们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夫君为此也颇感抱歉。
婚宴开始的那一天,不善言谈的夫君的站在台上紧张起来,台下有朋友掌声鼓励夫君,随后掌声响起来了。婚宴整整持续了一天,那天来的朋友不多,除了极个别有事脱不开身的,其他所有人整整为我和夫君祝贺到深夜。
然后,我想起那个因为贾府抄查大观园而搬出园子的宝钗,那样贞静闲定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海棠词”里写下一个愁字?这一个“愁”字究竟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