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该遇到谁都由缘分决定,所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命运的安排,有时候也可能因为做了某件事而改变命运!”
这些话虽不能令人全信,但有些事回想起来还真有应验:
当年在农场工作时,曾上过两年农业大学,其间做过一个关于麦子越冬的试验,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上世纪七十年代,新疆北部的冬季很冷,气温有时接近−40°C,冬小麦常有被冻死的情况,而在来年开春时并无异常表现;待发现冻死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采取措施的最佳时机,严重时当年绝收;若有办法提前知道,及时改播,损失将大大减少。
当时学校要求每个学员必须参加一项科研活动,我觉得这件事挺有意义,就请求做小麦越冬试验。
我任该试验小组组长,其他成员是同一宿舍的另三位同学;大家只所以推荐我负责,不光是人缘好,主要原因是年纪小,家务少,爱学习,在班里是学习尖子。
试验本身并不复杂,具体任务是:每天测量土壤温度,定期挖麦苗做返青试验,然后进行统计处理,找到二者之间的关系。
问题是整个冬季都要到野外观测,一天也不能缺少;不仅要有吃苦的精神准备,还要接受毅力的考验。
我们谁也没有被困难吓退,全员都信心十足,一致表示说干就干。
首先是筹备试验器材和选择试验地。为了寻求专业上的支持,我专门去了当地的气象站请教,刚好它们也有这个意向,所以两家决定联合做,我们只出人,其他都有它们负责,然后数据共享。
气象站帮我们联系一块试验地,离我们宿舍有两公里左右,并在封冻前把测温箱埋在了麦地里;箱内安有专用的测温表,测点在地表以下3cm处,这是小麦分蘖节的深度,也是生长点的深度;作为重复共埋了六个测温箱,测温时逐个打开,读取温度值并做记录,完了再一切复位。
正常年份十一月二十五号前后封雪,就是田野里不但有雪,而且积雪不再化了,一直保留到来年三月份。
前期温度高,影响较小,计划从封雪之后开始观测。
当年的雪季如期而至,进入十一月下旬就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铺天盖地,远山、近岭、树木、房舍、路面、田野等都披上了银装。
雪停的第二天正式部置观测任务,那天下午课一结束,我们全体组员,骑着自行车,顺着车辙印一直骑到离试验地最近的地方,把车子放下,再沿着渠埂往里走。
大约走了100来米的样子就到了,再四下看去,如置身于雪的海洋,广袤无际,皓然一色,除来时留下的脚印外,几乎看不到人为的痕迹;就连前些天刚埋下的测温箱一时竟也没看出来:一个个都蒙上了厚厚的积雪,像大白蘑菇,又像小雪人的房子。
略扫了下就打开了箱子,我示范了一下取温度表、读温度表和再装温度表的标准操作,安排了轮流值班顺序,再讲一些其他相关注意事项,然后就宣布试验正式开始!
返回的途中才注意到:还有一些其他动物的脚印!一个同学拿出早准备好的兔套,把它固定在兔子路过的地方。
回到住处时天已黑了,是其他同学帮打的晚饭,有些凉又热了热,但谁也没觉得委屈。
学员们普遍年龄偏大,多数都到了婚嫁的岁数,但学校规定学习期间不准结婚;有一位女同学,因对象来校住了一宿,就被开除了;也有悄悄谈恋爱的,后来成了几对;我虽没明谈,但也暗恋着一个,她聪明伶利、漂亮矜持,对我也有意思;只是因为年龄还小,没有及时向她表白;可能她觉得自己年龄不小了,别人给她另介绍一个也没反对;我心里窝火也没处发泄,最让我难过的是,她居然叫人散布:我向她求爱没得到同意另找其他姑娘了……于是我决定洗白一下自己。
在一个飘雪的下午,下课之后我约她出去走走,她没拒绝,略微收拾一下就出来了;两平房宿舍中间有一条盖满积雪又被踏实的通道,我们沿着这条道一直向南走。
她戴块绿头巾,穿件小红袄,粉红的脸蛋上笑出俩酒窝,在雪花的衬映下显得格外迷人。
路面平的时候我们肩并肩,坑坎多的时候一前一后,就这样默默地走着,谁也不吭声,偶尔也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雪花悄悄地飘落在身上,不光洁白可爱,还带着冷漠;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一会衣服就冻透,鞋底硬邦邦的,嘴里冒着白气,眉毛结着霜花,牙关还有些打颤……
时而碰到路人投来一双双羡慕的目光,好像在眼馋我们的浪漫和甜蜜,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的心此刻比这寒冷的天气还凉!
我是第一次和女孩这样有情调地接触,真不忍心就此结束,最后实在冻得受不住了,我们才原路返回。
第二天就有人给她讲:“你上当了!”从此再不理我。
没过多久我就又找她当面道歉了,还说明了我的难处,把她说得哭天抹泪的,我心里也很难受;现在想来太不应该了,如果雪地里能及时向她表白,估计和她接着谈恋爱的就不是另外那小子了;如果道歉时坚决要求与她建立恋爱关系,那结果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总之都是天意:有缘无份。
不过我并没有因为此事而耽误学习和科研活动,我要用行动证明比那小子强!
寝室里挂着一个书夹,上面夹着记录本和铅笔,以供随时查阅、分析和注解,轮到谁出去值班才把它带上;一般都在天黑之前完成观测,下午没课的时候也中午去,想着会暖和些。
太阳似乎近了些,天湛蓝,雪铮亮,显得格外清晰,特别耀眼;开满白花的树投影到地面,增添了几分枝繁叶茂的感觉,但光线好像被冰雪冷冻过,一点热度都没有。
为避免灼伤眼睛,后来要求这个时候出去都戴上墨镜。
那时每周只有一天休息,每当这时我都主动要求替下当值的人,可谁也不让替;都是提前赶回来观测,回来晚时带上电筒也要完成任务;即便回不来,也都是主动和别人换个班;现在每当回想起此事,还都心存感动。
农场冬季的活不多,主要有两项:一个是把冻成块的羊粪和牛粪,分别从羊圈和牛圈拉到麦地,等开春化冻后再把它撒开;另一个是改良土壤:搬碱包。
对农场职工来说,在这点上真不如农村的农民舒服,他们必须照常上班,天刚蒙蒙亮就得按点来到工地。
冬季的早晨,原野上的雪像刚下的,一尘不染;披素戴银的丛林,分不清是雾淞还是霜挂;路面,犹如新铺的白地毯,洁净得叫人不忍心踩上去;这是一天最佳的踏雪赏冬时间,但也最冷。
每人都带着厚厚的棉帽,嘴里吐着白雾,眼毛堆着霜花,男同志的胡茬还缀着冰凌。
那时候机械化成度低,刨土刨粪用的是铁锹和十字镐,运土运肥用的是手推车和抬框,都是体力活。
总觉得那时人的境界比现在高,没偷懒的,都干得热火朝天,那么冷的天,每每都是汗流浃背,常常得把帽子、棉衣脱掉;汗消下去的时候,浑身冰凉、发冷,再累也不敢多休息。
由于取暖的煤、柴不多,都节约着用,宿舍的温度当然也不高,感觉身上的衣服就没干透过,两胯也时常麻木,休息一夜勉强缓解一下,第二天还必须照常干。
脱产学习后,学员们天天以学为主,起床后一般是在操场锻炼,稍后早读,野外的晨景就欣赏得少了;不过事有例外,其中有一位同学,天天比以前起得还早。
这位同学,不常住校,可能是家里有事,每天晚上回家,虽说只有十来公里路程,骑自行车也需一个小时左右,第二天早上又早早地赶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一般大家都还没起床,接着又把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男女厕所都打扫。
冬季打扫厕所也不容易,得用十字镐刨,碎块四处飞溅,遇热就化;可以想象溅到身上、手上、脸上、嘴里是什么感受。
起初不少人劝他不要那么辛苦,没用;后来想起来早点抢先把活干掉,他却起得更早。
多数人都挺佩服,也有人悄悄地说:“他在要求入党!”
起早点,辛苦点,做点好事,要求不要求入党,这都无可非议,但他的专业课确实太差了,在班里倒数,所以越来越遭到同学们的鄙视:觉得他动机不纯!
进入12月气温越降越低,我们也着手做返青试验前的准备,主要是锤子、钢钎、提篮和保温材料。
新疆冬季的冻土层一般80cm左右,这时到麦田挖麦苗无异于从山上凿石块;为避免凿伤麦苗,封冻前已选好了待挖的长方形预块,并用薄钢板把预块的四周向下切割15cm深,使之与周边形成一个隔离缝隙;挖的时候把方块内的土和麦苗整体挖出来,放到到篮里盖好,带回去做返青试验就可以了。
那天我们又集体去了麦地,和之前没多大变化,只是雪又厚了些,天又冷了些。
我们先抄写温度,再找到之前插好的挖块标记,把雪扒开,靠一边的缝隙均匀插进三个钢钎,然后用锤子对钢钎循环打击;土冻得不深,很快就撬下一整块,赶快用旧棉套包好并放进提篮;再把裸露的土用雪盖好后,就沿原路返回了。
路上那位同学也没忘再整理一下他的兔套,不合适的又改换一下位置,我们也跟着学了点捕猎技巧。
返青试验就是把挖回的麦苗放进提前准备好的木箱里,再放到寝室内能见到太阳的窗台上,让它先缓过来,再继续生长些时日;若已经冻死,虽能缓过来,但不能继续生长了。
开始的时候,一个礼拜做一次这样的试验,天气越冷,间隔时间越短,最冷的时候每天做一次;起初我们的窗台还能摆下,渐渐不得不往其他房间蔓延,到后来每间宿舍的窗台都摆满了葱绿的麦苗,有的还拔节抽穗了;那时养花的很少,尤其在寒冷的冬季,能见到这么多绿色,也算得上是一道独特的景观了!
那年冬季我们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这个试验上了,除每天观测外,还要经常分析数据,查阅相关资料等,放弃了很多私事;虽生活有点单调、寂寞,但大家的学习成绩都突飞猛进。
偶尔也有热闹的时候,那天黄昏,观测的同学带回一只肥肥的野兔,刚死过不久,软软的还有些温度;我们立即把门关上,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
那时的野鸡、野兔、黄羊很多,没有保护野生动物一说;关门不是躲避大家的谴责,主要是担心知道的人多了,怕肉少不够吃。
要知道,那时候粮食有定量,粗粮比例大,细粮很少,冬季的蔬菜只有白菜和萝卜,油花都很少见,没有不馋肉的。
寝室里没有炊具,有一个取暖的火墙,火墙的一端是土砖垒的火炉,火炉上盖着炉圈,大圈套小圈,一圈一圈地可以拿掉;平时可以在炉圈上或火墙边烤馍片吃,更多的是,取下几圈座上水壶或脸盆烧水。
剥完、洗净后,用剪刀剪成小块,放入脸盆,添上水;下面不用说,大家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等肉香味出来的时候,个个都馋得口水直流,迫不及待地先捞一小块尝尝;别看只有咸盐,比现在的山珍海味都好吃;咬一口满嘴流油,再就口烤好的馍干,感觉全身都无比的舒服;要不是怕引来外寝室的同学,真想以水代酒,伸上几拳,喊上几声……
整个试验期一百多天,这样的事之后也干过几次,苦中寻乐,感觉时间过得好像快些,一晃就到了春天。
有志者事竟成,化雪前我们就找到了冬小麦冻害和温度的关系了:地下3cm处的温度低于−14°C,并维持3天以上,就可以断定已经死亡了。
那年冬季本身就是一个极冷气候,我们也提前向有关部门汇报了情况,起初不少人还半信半疑,结果证明:凡及时改播的单位都把损失降到了最低。
从那以后,气象站把地下3cm的温度列为一个正常观测指标,每年开春提前发出冻害预报,有力地支持了当地的农业生产。
我们几个也因此受到了学校和上级的表扬,从此也有了点小名气。
学业一结束,他们三位都因为学习刻苦、成绩优异,分别被任命为连长、科长和技术员了,其中一个后来还升到了团长;而我有幸赶上了恢复高考,由于学习底子不错,第一年就考上了正规大学,又继续学习了四年。
再后来,各自的孩子也都考上了重点大学,分别在北京,上海,天津等地安了家。
现在我们都已退休,也都随孩子把家搬到了内地,帮助照看孩子的孩子,过着颐养天年的生活!
打扫厕所的这个男生,在校确实入了党,毕业后也干了连长;但后来因为出了生产事故,被撸掉了。
擦肩而过的那位女同学,听说不久就与当时的男友拉倒了;后来又找到一位更合适的,现在过得也挺美满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