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突然有些迷茫。一是对过年回不回家仍然犹豫不决,虽然口头上说“回家过年”,但内心似乎并没真正下定决心;二是浑浑噩噩地在网上抢火车票,随着时间越来越迫近,却一直没有等到结果反馈,所以心情上既不甘又不安。
对于过年这件事,自己从未如此拖延过。要么回家,要么干脆不回家。在我看来无非是做个决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一次不同,我一边等车票,一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此种心绪的由来,我还无从全部理清,只是隐隐觉察到一些变化已然发生了。
游子总是渴望回家的。即使把渴望藏在了心底,也总还是有一天会暴露一枝半叶的。不仅因为家乡有亲人思念、有“妈妈的味道”、有各种不得不回的理由、甚至有人不时在呼唤,更多的时候,它却是会自己跳出来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一种无从抑制的思乡之情。因此,对回家的渴望像是来自地底的深泉,压抑过后总会不断喷涌。
纵然是这样,有一个阶段却特别难熬,那便是过年。游子可以一整年都在外流浪、打拼、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全然用不着顾及回家的种种诱惑,乃至羁绊。然而,一旦到了年底,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周围的同事、朋友都在收拾行囊,整理笑容或忧愁,迈着或轻松或沉重的步伐,踏上仿如宿命般的归途。面对此情此景,倘如还能安若磐石,那便是修炼成仙了。
也正因为难得,所以尤其敬佩过年坚守岗位的人们。他们同样是难熬的,他们有时更多一层无奈。他们难熬不是因为觉悟不够,而是怀着一种希望——生活会因此种付出而更加美好的希望。不管仅仅是为了小我的生活更加美好,还是为了更广阔、更博大的大我的生活更加美好,他们都是怀着不灭希望的。对他们的一部分而言,坚守或许并不成其为难熬,反而是某种幸福,但他们的确并不是不想回家的。
文章写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不管是想家的难熬,还是坚守的难熬(抑或是幸福),在概念上也必然是有些不同的。
且说想家吧。对于漂泊的游子,如果仅是“回家过年,”不回倒也罢了。过年嘛,一个节日而已,赋予它再多意义,文化传统再悠久,习俗有再多不同,也不过是过新年。过了一年又一年,如同生命的往复,过了就过了。如此一来,为过年而回家,就绝非我辈的志向所在。但若是假借过年而回家呢?其意义将大不相同。平时不得回家,趁过年回趟家,既有思乡的情思,又显拼搏的伟大,何乐而不为?
再说坚守。如果坚称坚守是幸福的,正能量倒是满满的,但唯恐被“别有用心的人”扔鸡蛋菜叶。有些事可以正着说,却未必就能反着说。坚守须发自真心,不应该成为借口。不管是被利用的卖命,还是因迷茫而逃避,都不应该。但若断定他人只不过是“过年回家”了,则似乎太自以为是,也显得他人太薄情寡义,难免有“此时不回家又能怎么的”之嫌。
“过年”和“回家”两个词,因其组合顺序变化,此刻在我心中衍生出不同涵义。尽管两种涵义的差异并不算大,仍不免让我惶恐。我当然不是惶恐词本身代表的行为上的意义,我惶恐的是自己的心思(或者心机),竟然细到了如此地步,说是细到针尖上也不为过。“回家过年”的主动也好,“过年回家”的无奈也罢,新年都还是那个新年,它的姿势明摆着,而不同唯有我自己——是自己的心境松动了,所以才会如此在意。
不管怎么说,牵动着中国的历史传统的、牵动着千家万户团圆饭的、牵动着几亿人春运大军的,自然是大事,绝不是小事,我又怎能如此戏虐论之呢?
正当迷茫之际,刚刚收到的消息却让我为之一振——我抢到回家过年(又或者是过年回家)的火车票了。
二〇二〇年一月十七日 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