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他的我深深扎根于你的我之中:你扩大了——你也被毁坏了;你只是现在才开始生活,可你的我却被扼杀了。
——屠格涅夫
亲爱的你:
逝者如斯夫,转眼间我已年逾古稀。抬眸瞧见镜子里的我,皮肤黯淡松弛,深深浅浅的皱纹爬满了脸颊,苍老得像一块陈旧的树皮。
这是六月的午后,我静卧在藤椅上,悠哉悠哉地摇着蒲扇,微阖双眼,回想起我的一生。
少年时代
年少时,你骄傲的宣誓,你会像钟扬说的那样像狗一样灵敏的嗅觉,把握前沿;像兔子一样迅速,立即行动;像猪一样放松的心态,不怕失败;像牛一样的勤劳,坚持不懈。从零到一无疑是一个辛苦的过程。
可是我亲爱的你呀,生命的本质就是无常,功名利禄仅仅是躯壳上的限制,如果失去了追逐自由的能力,那才是真正可悲的。倘使手里捧着地图,心中却没有目的地,那么这一切的努力业已失去了它最初的意义。
当一个缓慢老去的人可以看到自己的复本健康成长,这是何其幸运。
我亲爱的自己,我从来不觉得人的成长是为了证明之前的不切实际和幼稚,梦想是用来完成的,但是太容易实现的,那不叫梦想。你要去相信,没有到不了的明天。
人到中年
你逃脱了理想的牢笼,于是像候鸟一样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然而,羁旅他乡的愁绪将你吞噬,你变得麻木,变得陌生。但改变我们的其实是痛苦。是错位与抽离带来的孤独感和流离感,是身份重置时面对的认同迷茫。喧闹中的若有所思,一掷千金时的若有所失,都是矛盾。矛盾的还有你聚集人群后的孤独。你聚集人群又远离人群。
你不得不去适应这样的节奏,接着你的生活规律得仿佛生锈一般,既让人轻蔑,又让人害怕,但同时也是一种保护,让人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这也许就是岁月催人老的含义。就着几样下酒物,万种人间事,半生的经历,满腔的热血,苦酒和着泪水下咽,直吃得云天雾地,黎明鸡啼。你声嘶力竭的大喊:再见了,青春。你突然意识到,人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一瞬间就变老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回家时,看到寄回来的补品都堆在角落里落了灰,你不禁有些愠怒,恼父母这样的节俭,母亲像个失意的孩子,不敢抬起头来看你,委屈巴巴的听着你数落,良久母亲缓缓地开口:“我们只要少用一分,你就少辛苦一分。”我故作轻松地笑笑,却早已红了眼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只知道天下的父母都这样。宁愿自己苦着、累着、熬着,啼着血,也要对子女道一声岁月静好。
我亲爱的自己,请相信,那些偷偷溜走的时光,催老了我们的容颜,却丰盈了我们的人生。请相信,青春的可贵并不是因为那些年轻时光,而是那颗盈满了勇敢和热情的心,不怕受伤,不怕付出,不怕去爱,不怕去梦想。请相信,年华的逝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勇敢地热爱生活的心。
暮年已至
岁月无情,人事多有白云苍狗之变。而人生到了下半场,敌人就只剩下自己了。
夏目漱石说:“从难处的世界中拔除难处的烦恼,并把可喜的世界即景地写出,便是诗,是画。或者是音乐,是雕刻。
诗思虽不落纸,而璆锵之音起于胸中;丹青虽不向画架涂抹,而五彩绚烂自映心目。只要能够如此观看自身所处的世间,而把俗界明朗地收入灵台方寸的镜头里,也就足够了。”是故无声之诗人无一句,无色之画家无尺绢。欢喜与忧愁相辅相成,欢喜多的时候,忧愁也就多了,所以尝试着看淡生离别死,倏尔领悟:能够复活的只是那些不朽的神。想必倘若这时候再有人问“你是哪里人”时,你会在深思后回答,我是这个世界的异乡人。
我亲爱的自己,所有的苦难与背负尽头,都是行云流水般的此世光阴。
寄以此信,怀念我平凡而可贵的一生。
写于6月1日
我最可爱的儿童节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