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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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房里一切变得迷离,我的手穿过她的臂弯,从后面伸出来压住她的手,浸在显影液里;她的长发轻轻晃动在我眼前,我轻轻在她耳边数秒:1、1,2、2,3、3,4、4……,照片在慢慢显影。
这是我们最接近拥抱的十秒。
……
那个夏日的午后在二十年后忽然分外分明,如画乍现。
我是班长。我们大学是城中排名倒数的学校。廿多年前倒数,依然天骄。
那年的入学军训开始得特别早,结束得特别迟,在大家已经晒得快黑得变种之际,她才来到我们中间。
“我身体很差,请你和教官申请不让我参加队列训练。”
这是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教官在我恳求下勉强同意了,于是,大球场上多了一个唯一的看客,长发,长裙;每次我们卖力地操正步走过主席台前,并致注目礼之际,她都在——呃,在角落里。
我不知道最后这一周她为什么还要来参加军训,既然只是看着。
不过她总是这样的。后来我才慢慢了解:世间既有我这样的演员,也有她这样的看客。
她一看就是四年。
四年间我上窜下跳使劲折腾,从班到系,从系到院,从院到市,一度官至市学联主席。我文可登台辩论拿奖,武可入水游泳夺冠,风头一时无俩。无数家花野花抢着献花,奈何学院明文规定:禁止在草地上打滚。在草地上采花,更是严禁的。
四年间我总能在各种场合见到她在看着。她安份,学习成绩优异,年年拿一等奖学金;她高挑,永远坐在最后一排,低头记笔记;她寡言,只在老师提问时,言简意赅地说出标准答案。无人知道她家在哪里,同宿舍的也只知道在本市,河的对面。直到有一天,三年级的下学期,她让我送她回家。
“为什么?”我挠着头问道。
“因为你是班长,你应该知道我住在哪里。”她平静地回答。
并肩坐在长椅上,公共汽车开了快两个小时,又走了快半个小时,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到了一幢破旧的居民楼前,她抬头看了看快全黑的天,又回头看了看我,说:“我住在502,你回去吧,注意安全。”然后上楼了。我抬头看着她在不同的转角处露出来,长发,长裙……
后来,我在舞台上时,会看台下是否有她,她在,我的心就踏实。
最后一年,五千米长跑,校运会,最后一圈,我跑到几乎脱力,望向终点,不知什么时侯,她站在终点线后边的角落,我仿佛能看见她若隐若现的眼神,我又充满力量,我再次成为冠军。上台领奖,四处眺望,她已经不在了。
那时我们要去农忙两周。我们被送到深山老林里,一人发一长柄砍刀,砍排水沟里一人多高的杂草。那天砍完有点晚,队伍拉得很长,蓝蓝的夜空里月亮很圆很大,我和她并肩从山上走下来,走了很久。
最后一周,实习过后,散伙在即,学院借给我们一人一个海鸥相机,让我们去把学院的每个角落拍下来。
拍照完毕,同学们把胶卷取出还了相机纷纷散去,她走过来,让我带她去暗房冲洗照片。
……
照片慢慢显影,数上十秒,是我从镜前走过,镜内,是她举着相机在拍照。这是我们四年来唯一一张单独在一起的合照。
毕业廿年,手机接到一个陌生的越洋电话,那边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班长,是我,想聚聚。”
十秒之后是廿年,漫长的一瞬,廿年一瞬,十秒漫长。
阿颙
20141010
——纪念廿年前一个醒不过来的春梦,内容大多是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