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年秋天的一个早晨,刚满18岁的顺狗,和往日一样,天刚刚亮,他就到地里割了一挑青草,来到牛圈门口,卸下肩上的担子,将草一把一把的抓进牛圈里。
看着自家这头两岁半的水牛吃青草,他觉得是一件开心的事。
牛见他的到来,高兴的走到门边,昂着头等他把草递过来,礼貌的对着主人点点头,算是表示感谢。
主人抓了一大把草轻轻放在牛的面前,它马上低下头去,用它那又厚又长的舌头伸进草里,往上一卷,就将草卷到了嘴里,然后慢慢咀嚼着咽下去,同时,一米多长的牛尾巴左一下右一下的摔在牛背上,赶着牛背上的蚊子。
他和妹妹、二哥、二嫂,还有六十多岁的父母都住在牛圈前这间大约二十米长,坐西朝东的平房里,南面加盖了一小间厨房。
他把草都放进了牛圈里,到厨房洗漱完毕,然后坐在房前院坝边的石坎上,等待生产队长发出上工的命令。
天色已经大亮,太阳懒洋洋的照进了屋里。他看着对面稻田上面那条S形的小路,心里想着:“她该来了。”
他心里想的那个她,是寨子里少有的一户外姓人家的姑娘,和他一样都属猪,同年同月生,他比她大十几天。
她的小名叫林妹。父母压根不知道红楼梦里有个林妹妹这档子事,所以她的名字与红楼梦无关,如果她父母知道红楼梦中林妹妹的身世,他们一定不会给她取这个名字。
她来得真准时,队长大哥刚刚敞开嗓门喊了两声:
做活路去喽!出工了!”
她就出现在他家对面稻田上面的小路上了。只见她,被太阳晒久了的脸上黑里透红,两根小辫在耳朵边轻微的摇晃着,如果她也是肩披长发,身穿绫罗绸缎,不被日晒雨淋,还真是有点红楼梦中林黛玉“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若水杏”的味道。
在他眼里,他的林妹要比黛玉好上十分,黛玉是“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林妹则是“目光坚韧,体态安稳”。
当然,林妹和黛玉没有什么可比性,一个是深宅大院里的娇小姐,一个是乡村土生土长的辣妹妹。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向着他的方向走过来,只见她手上拿着一把镰刀,穿着一件黑底,有着红白相间图案的衣服,浅蓝色的裤子下面的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边走边把眼光向他这边扫了过来,然后不经意的微微一笑。
当她已走到队长大哥旁边时,没再理会顺狗,只是时不时的瞟他一眼,他也不说话,手里也拿着一把镰刀,微笑着站在一旁。
今天男女社员都到麻窝田打谷子,走喽!”
队长大哥继续大声喊完最后的命令,拿着镰刀出发了,社员们大多数都走出了家门,有几个壮劳力背着打谷用的谷桶,其他人都拿着镰刀,跟着队长向麻窝田方向走去。林妹和顺狗隔着一定的距离,走进了上工的队伍中。
那个时候山区农村男女青年谈爱,开始就像是两个地下工作者,在公开场合都不多说话,两人明明约好一起去县城赶场,却不同路走出寨子,得先后相差十分钟左右出门,先走的那位,走到距离寨子一公里之外等着。走在路上老远看见前面有熟人,他们会马上拉开距离,做出两人互不相干的假象。
其实这种做法有点自欺欺人,或者说有点掩耳盗铃,这不,全生产队的人早就知道顺狗和林妹好上了。
就连十岁左右的小孩都看出来了,好几次他和她一起进城赶场,路上碰到了上学的小孩,老远看见他们,就会有节奏的大声喊着:
顺狗…林妹…顺狗…林妹!”
边喊边嘻嘻哈哈的哄笑着,一直喊到看不见他们了才肯罢休。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跳绳、跳纸板、捉迷藏,他话不多,人聪明,晚上捉迷藏的时候,无论她藏那儿,他都能找到,找到后只会开心的嘿嘿嘿的笑。她就喜欢看他笑,喜欢他的聪明,喜欢他的不多话、不惹事。
十四、五岁以后,他们都成了生产队的社员,一起在地里干活,他总是和她在一起。那时他就开始每天上工前,在自己家门口盼望她的到来,然后一起走进上工的队伍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她,为什么总想看到她。
自从那次一起进城赶场之后,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那是去年春天的一个下午,生产队全体社员就在他家门前稻田里薅秧(给水稻除草、松土),他挨着她站在稻田里,裤腿都挽到了膝盖以上,用脚尖插进秧苗周围柔软的稀泥里,再放下脚跟,脚掌往上使劲抬起,往右翻一下,脚背上的稀泥就被翻到了右边。如果发现稻田里有杂草,就弯腰下去用手拔出来,扔到田埂上。
社员们就这样排成弯弯曲曲的一列横队,脚下不停的翻着稀泥,两手前后缓慢的摆动,配合着脚下的动作,不断的向前移动,这情景很像“大战僵尸”里的僵尸:走一步点一下头,前后摆动的两手做着慢动作,慢慢的向前移动着自己的身体。
他一边走着僵尸步,一边想,明天是县城的赶场天,他想进城买点日用品,希望她能和他一起去。
他抬头转向右边,看着认真薅着秧的林妹,见她此时穿着一件蓝色的衣服,线条清晰、丰满匀称的身体,在这比膝盖高的秧苗里移动着,被搅混了的田水荡起了小小的涟漪,她正在和旁边的姐妹说着什么。
她似乎感觉到了旁边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感觉到了他的眼光里有种异样的东西,吓了一跳,急忙收回自己的眼光,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这一切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只是还没回过神来,不知她为什么会脸红。
他欣赏着她的羞涩,心里也出现了一阵躁动,身不由己的轻轻叫了一声:“林妹。”
这时他才意识到,他也喜欢她,并且不是小孩子之间的那种喜欢。
搞哪样?”还在羞涩之中的林妹小声问道。
明天赶场,你去不去?”
你要去吗?”
我想去买些牙膏和肥皂。”
六天赶一次场,五天前她刚去过,可她还是回答说:
那我也去。”
他有点心花怒放,高兴的对她说道:
那太好了,明早天亮以后你在你家门口等我。”
说着话,不知不觉他们都已到了田埂边上,这块稻田就算薅完了。社员们先后都走到了田埂上,“僵尸”瞬间变成了人,洗干净腿上的泥,准备收工回家吃饭了。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的就起床了,仍然出去割了一挑草,喂了牛,洗漱完毕,拿出那套出门赶场、吃酒才穿的灰色中山装,换下下地干活才穿的“工作服”,然后脱下草鞋,洗了一下脚,穿上一双黑色的袜子,找出去年才买的一双解放鞋穿上,找了把梳子刮了几下他那乌黑的小分头。
家里只有一面妹妹用的小镜子,他拿在手上,先是照照头,再照照衣服,自我感觉还行,挺精神的。
打扮完毕,背着二哥给他的挂包,这包是二哥抗美援朝当兵时用过的,平时都不用,虽然颜色已经变白了,但还是完好无损,上面的红色五角星还清晰可见。
父母此时都还没起床,哥嫂都起来了,他们看着他这身打扮,感觉新奇,平时从未见他如此认真打扮过,心想他这是要去那里?比他小四岁多的妹妹也起来了,看着他的样子,调皮的说:
哥这是要去赶场吧?林妹姐一定也去!”说完哈哈笑了起来。小姑娘心比较细,早就看出他这位话不多的小哥哥,平时看林妹的眼神有些特别。
他只是假装温怒的吼她一声:“去…去去!”回头问哥嫂:
我今天进城,你们要买点什么吗?”
哥嫂说,不用买什么,哥哥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元钱递给他,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