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PISA测试结果出炉后,各种解析和评论如潮而至。在众多的评论中,也有部分学者对PISA测试的目的和影响进行了反思,提出了批判。下面的文稿,是全球部分学者写给PISA总监的一封信。文稿是我亲自翻译的,由于时间仓促,文句尚未斟酌,请勿转载和复制。
在这封写给欧盟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主管(Director)安德里亚斯�施莱歇尔(Andreas Schleicher)的信中,世界各地的学者对PISA测试的影响表示深切的关注并呼吁停止下一轮的测试。
亲爱的施莱歇尔博士:
我们给您去信,是因为您作为经合组织(OECD)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主管所具有的非凡能量。成立13年来,PISA得以出名的原因,在于它通过对15岁学生的数学、科学和阅读方面的学术成就进行测试,从而对欧盟成员国和60多个非成员国进行排名。因为每三年才举办一次,PISA测试结果成为政府、教育主管部门、媒体热切盼望的重要指标,并且被无数教育政策报告作为权威数据被引用。这开始深深影响很多国家的教育实践。因为PISA的缘故,很多国家全面改革自己的教育系统,希望藉此提升自己的排名。如果在PISA测试中没有进步,这就等于宣布了这些国家的教育危机和“PISA事故”(PISA shock),接着相关责任人就会辞职。这之后,这些国家会根据PISA的相关原则进行下一步的改革。
坦率地说,我们对PISA排名的负面效应深表担忧。我们的忧虑如下:
* 尽管标准化测试(standardised testing)几十年来已经被很多国家采用(当然对它的效度和信度还有一些保留意见),PISA更引起了这种测试方法的扩张并且极大加剧了对这种量化措施的依赖。比如在美国,PISA进来就被用来作为“力争上游”项目(Race to the Top)的一个主要指标,这也增加了使用标准化测试手段来评估学生、教师和教育主管部门的权重。根据测试结果对学生、教师和教育主管部门进行排名和贴标签,但是众所周知的是这种测试确是有瑕疵的(具体见芬兰从PISA排行榜首莫名其妙跌落的例子)。
* 在教育政策上,三年一轮进行评估的PISA测试已经导致人们将关注点转移到设计短期方案,帮助一个国家迅速爬升到排行榜首。尽管已有研究表明,教育实践中的持续变化需要较长时间才能见效,而不是短暂几年就能实现。例如,我们知道,教师地位和教育作为专业的声望对于教学质量有较大影响,但是我们也知道,教师地位受到文化的强烈影响,并且也非短期政策所能轻易影响的。
* 通过强调教育中较小范围的一些可测量因素,PISA把人们的注意力从不好测量或根本不能测量的教育目标中转移了,这些目标包括身体、道德、公民和艺术发展等。因此说,PISA用一种危险的方式限制了我们对教育“实然”(is)和“应然”(ought to be)的集体想象。
* 作为一个经济发展的组织,OECD对公办学校(public/state schools)自然有一张偏见性的支持。但是让年轻人为工作做准备不是学校的唯一目标,甚至也算不上是公办教育的主要目标。真正的目标是让学生参与民主的自我管理、道德行为和自我发展、成长和幸福的生活。
*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儿童基金会等组织有清晰和合理的原则,那就是改善全球教育和儿童生活。OECD则不同,它没有这样的原则,目前不存在民主参与教育决策进程的有效机制。
* 为了开展PISA测试和一系列后续服务,OECD接受“公-私合作”,并且与一些跨国赢利目的的公司结成联盟,而这些公司是不管有没有财政赤字都要坚持赚钱的(有些赤字本身就是PISA本身导致的)。其中有些公司为赢利向美国的一些学校和学区提供大规模的教育服务,同时也计划以赢利为目的地发展非洲的初等教育,而OECD恰巧在那里引入PISA项目。
*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以全球测试循环为特点的新PISA制度,伤害了我们的孩子、致贫了我们的教师,因为它不可避免地涉及到更多、更长的一套套选择题测试,更多照本宣科式“供应商制造”的课程以及更少的教师自主性。用这种方式,PISA更多地增加了学校已经很高的压力,从而威胁着学生和教师的幸福感。
PISA的发展公然挑战了那些已被广泛接受的关于好教育和民主实践的原则:
* 没有任何结果导向的改革居然以单一狭隘的质量测量为基础
* 没有任何结果导向的改革居然忽视非教育因素的重要作用,其中最重要的是一个国家社会经济的不平等。在很多国家,包括美国,不平等在过去的15年里大幅增加,说明贫富之间教育的差距在扩大,无论进行多么复杂的教育改革都补救不了。
* 像OECD这样的组织,也应该和深深影响我们社区生活的其他组织一样,由社区成员进行民主问责。
我们写信的目的不仅是要指出PISA的赤字和问题,我们也愿意提供建设性的想法和建议,可能有助于缓解上面提到的忧虑。尽管没有完整的方法,他们还是阐释了怎样提高学习而又避免上述的负面效应:
1、改进方法替代排名:探索更有意义和减少炒作的方法来公布评估结果。例如,比较发展中国家(那里15岁的少年经常被吸纳为童工)和第一世界国家既没有教育意义,也没有政治意义,OECD还被被控进行教育的殖民主义。
2、留出空间让足够广泛的相关者和学术参与其中:迄今为止,对国际学习评估什么和如何评价影响最大的群体是心理计量学家、统计学家和经济学家。他们确实值得拥有一席之地,但是很多其他群体,比如家长、教育者、管理者、社区领导人、学生和来自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哲学、语言学以及艺术和人文学科的学者,也应位列其中。对15岁学生评价什么以及怎么评价应该由来自当地、国内和国际的这些人群讨论决定。
3、在评估方法和标准的计划中纳入国内和国际组织,不只盯着公办教育的经济因素,也关注学生和教师的健康、人类发展、幸福与快乐。这也包括上述的联合国组织,以及教师、家长和管理者协会,这里只是举了几个例子而已。
4、公开出版管理PISA的直接和间接花费,这样成员国的纳税人才能估算花在这些测试上的数百万美元是否物有所值,并且决定他们是否继续参与其中。
5、欢迎国际上独立的督察团队来监督PISA从设计到实施的管理,这样关于考试形式和统计、评分程序的问题可以公平地权衡,从而避免对其偏见或不公正比较的指控。
6、提供详细报告,说明私营、赢利公司在三年一次的PISA评估中如何参与准备、执行和跟踪服务,以此避免表面或实际上的利益冲突。
7、给这个考试巨头降速。为了赢得在当地、国内和国际上讨论上述问题的时间,考虑跳过一次考试轮。这也会留出时间在一种新颖和改进的评估模式生成审议建议,从而体现集体学习。
我们假设,PISA的专家们被一种改善教育的真情实感所激励着。但是我们还是无法理解你们组织是如何成为全球教育目标和方法的裁判的。OECD对标准化测试狭隘的关注正冒险把学习变成一个“苦差”以及扼杀学习的乐趣。随着PISA引导很多政府进入获取高分的国际竞争中来,OECD认定自己有能力塑造全世界的教育政策,却没有讨论OECD目标的必要性和局限性。我们深深忧虑,用一种单一、狭隘、偏见的标准去测量有着巨大差异的教育传统和文化,最终会对我们的学校和学生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此致
Andrews, Paul 斯德哥尔摩大学数学教育教授
Atkinson, Lori 纽约州公办教育同盟
Ball, Stephen J Karl Mannheim 伦敦大学教育研究所教育社会学教授
Barber, Melissa 反对高风险测试的家长
Beckett, Lori Winifred Mercier里兹城市大学教师教育教授
Berardi, Jillaine Linden Avenue Middle School校长助理
Berliner, David Regents 亚利桑那大学教育学教授
Bloom, Elizabeth EdD 哈特威克学院教学副教授
Boland, Neil 奥克兰大学高级讲师
Ciaran, Sugrue都柏林大学教育学院院长、教授
Devine, Nesta奥克兰科技大学副教授
Dodge, Arnie长岛大学教育领导系主席
Fleming, Mary 爱尔兰国立大学教育学院讲师
Zhao, Yong 俄勒冈大学教育学教授、主席
(共83位教授、学者、教师、家长和社会人士签名)
一译于2016年12月9日;二修于2016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