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松鼠爵士
前景回顾
陈兰发烧昏迷住院,后被医院诊断为:双目失明、全身瘫痪。
阳城有5000多年的文明史,建县史可以追溯到秦朝,在汉时它是沭水国的都城。历史上虽是小民寡国,但足够人们以此为傲的,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笔总是可贵的。阳城又被称作:泗城、魏阳城、桃源城等。在国民政府时期,某省的桃源城有一国民元老,位高权重。这导致溜须拍马的人众多,因而有人为示奴性,就提议将本省的桃源城改为阳城。阳城之名就此而来。
闻名中外的京杭大运河贯穿阳城全境,其南滨洪湖,全境属黄泛冲积平原,有零星龙岗隐卧其上,素有产粮大县、桑蚕之乡等美称,更有“夭桃千顷,翠柳万行”之美景。其后大几十年因社会动荡、自然灾害以及国家政策之影响,一直多灾多难,跌伏未起,直至改革后才百废重建。
阳城县共有四所高等中校,一所民办,三所公办,囊括全县城的高中学子。集镇上原是有高等中校的,权因阳城的发展战略要集聚一定的人口数,县教办就出了政策废弃集镇上的高等中校。开放之风吹到阳城后,诞生了许多新的事物,这民办学校就是其一。因民办学校其特有的盈利性,所以入校求学者都要缴纳一笔不菲的培养费。这偌大的利润,害的其它三所学校得了红眼症。为了治疾,县教办这庸医给出了一样的处方,这下可苦了乡下的众多百姓。
绵绵的雨水笼罩着这座古城。在这春寒的天气里,如果没什么紧要事,人们宁愿一整天不出户。因而,古城的大街小巷比平时少了许多嘈杂多了几分冷清。空荡荡的大街上,偶尔走过一个人也是脚步匆忙的乡下人,他们用双肩紧裹单薄的衣服,恨不得衣服上再多出几个补丁的布料。
只有老城区的一幢“H”形的建筑里,此刻别有一番热闹景象。午饭的铃声刚刚响过,从一层层的教室里跑出一群一伙的男男女女。他们顺着楼梯一步一步踏下台阶,在楼梯口分成两道洪流。那些家在本城的走读生,三三两两的涌出西面的大门。一些人撑着伞,说说笑笑通过一侧大门,还有的走读生穿着雨衣,骑在脚踏车上,从另一侧的大门杂乱的分散开来,不多时便消失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与此同时,寄宿生们踏着积水跑向远处的三座大瓦房,那是菜香米熟的地方。
这个时候,在餐桌之间的过道上已经排了好几排长队。迟来的人为了躲避雨水,焦急的往里拥挤。值日生们的斥责声并没有带来改善,倒是打菜的人听了加快了速度,不再掂量掂量菜勺。每个人的饭菜钱都是每周一交上来的,一天两块七。早晚只有咸菜、玉米粥加上馒头,没有个限制。中午倒是可以吃到香甜的大米,只是菜的荤素要看单双日,逢双日就能吃到沾有肉蛋香的菜,可惜,菜是限量的,只有白米饭吃完可以再盛,大家一般会把菜多嚼上几口,吞着白米饭下肚。今天吃的是韭菜炒韭菜带点鸡蛋,外加一个包菜水煮豆皮。学生们从不喜爱学校大厨的手艺,但吃得饱,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实在的,起码不用饿着肚子上课。
从排队的这一片黑压压人群来看,他们大部分是来自乡村。脸上和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劳动的痕迹。只有个把人的穿着还和村里的家长们一样土气,其余的衣装还算是体面。这年头乡村也不是太过缺吃少穿的年份,加上到一个大县城读书,家长们怎么样都会照顾点孩子们可怜的自尊。只为了能让下一代读书读出个道道,离开背朝天面朝土的乡下,他们砸锅卖铁也是愿意的。家境宽裕的人家里,孩子们的打扮已是和城里的“洋学生”没啥区别,站在这一群人潮里,如同鹤立鸡群,优越感毫无掩饰。
很快人群稀少了起来,值日生们也闲了下来,三三两两往南排的大瓦房走去。王业文的孙子王壮跟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走在一起。男孩的那身衣服尽管裁剪的还算是合身,但明眼一瞧就知是乡下的老土粗布,裤子应该也是旧裤改的,腿长布短,裤腿的下摆有密密的针脚,布料的颜色也是有所差别。脚上穿着一双胶鞋。袜腰被扯得老长,看起来还是完好的,只有袜子的主人知道胶鞋里面的尴尬模样。这身打扮跟王壮的穿着比起来了,倒像是两个层次世界的人。
“陈义安,吃完饭,你回宿舍不。”王壮扭着头问。没错,这个瘦高个的男孩就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成绩总是第一的男孩。
“不了,我直接到教室去,把下午数学课要上的内容看一遍。”陈义安头也不抬的回道,两条瘦长的腿,扑踏扑踏地踩着雨水走着。
“你等等我,别走这么快。”
虽说两个男孩的家境略有差异,但两个人的玩性倒是投合的很。他们从初中就是同班同学,没想到了县城的高中还能分在一个班里,也算是甚有缘分,毕竟每一个年级有十几个班,千百口人。起初还有一个叫邱海洋的男孩,跟他们两也能玩得起兴,三人在班里成绩都非常优秀,逢考必包揽一二三名,被好事的同学戏称为高二八班的“智慧三角”。这个学期邱海洋却因家里的变故,不得不辍学,断了音讯。这让陈义安颇有伤感,也更加珍惜这学习读书的机会。
“嘿,陈义安,在这边,坐一块吧!”班长卢雅娟挥手对陈义安打着招呼。卢雅娟是个爱笑的热情的姑娘,有一张也许说不上漂亮的脸颊但却有很耐看的五官。
“班长,你怎么就看到陈义安,我也站在旁边那。”王壮揶揄地说道,并把陈义安拉到卢雅娟边上的座位,自己跑到陈义安的对面坐了下来,“还好每次都有班长你帮忙打菜,占位子,不然还真要饿着肚皮在忙会。”
“你到哪都不会变成空气。碍眼的很。也不说声谢谢。”
王壮还想在唠叨几句,就听到陈义安说,“好了,还是赶快吃吧,谢谢你了,班长。”他听不得这些话。这般年纪的男女青年还说不上正儿八经的谈恋爱,但他们无疑肤浅地懂得了一些事,而且抱有极大的火热的好奇心。
“还是陈义安有风度,不像某人。今天我可是从小食堂里面打的菜,鸡蛋特别多。你们快吃。”卢雅娟的父亲是教他们班语文的老师。老师们在学校里有自己的小食堂,一般也会带着自己在校的子女到小食堂吃饭,那里的伙食比学生们吃的要好的多,这是众所周知的,因而有些学生暗地生闷气,就给一个个老师都起了难听的绰号。譬如教导处的主任卜世荣就被称作“不是人”。
十八岁的陈义安,瘦弱的胸腔里跳动着一颗敏感而自尊的心。他静下来时,也会畅想自己能穿一身更体面的衣服站在这位花季的少女面前。当然这是不可能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早已学会了懂得家人的难处,这也是他痛苦到无力又要无奈承担的。只是贫困带来过分的自卑,让他总觉得自己平时低人一头,尤其是在这样阳光的少女的微笑面前,这维特式的烦恼。只有在某些场合某些时刻,他总有足够的自尊与自信抬起头来。
陈义安上这学真是太难艰了。高一入学时,也正是自己父亲生病的时候,两下都正是要用钱,可家里的状况也是举步维艰。自己的父亲没多少本事,一辈子也没个上进起色,只能老老实实地收拾家里的几亩田地。自从老祖母因没钱看病,半瘫在床上后,自己的父亲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喝起来不到醉就没个休止。饮酒过度最终导致了肝病爆发。他曾想过放弃继续学习,代替自己的父亲把这个家支撑起来。可他又有点心有不甘。最后还是姐姐陈兰用自己的婚姻换来了父亲救命与自己求学的钱。他对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也对姐姐的付出感到敬重。
城里的孩子比读书,乡下的孩子比勤劳,姐姐从小就学会操持家务,洗衣做饭,一直忙到自己二十三岁也没闲下来,最后把自己嫁了也是为了这个家。即使到王家,她也还惦记着陈家,把自己省吃俭用留下的钱给自己,还经常带东西回来看望老祖母。有时候陈义安就想,要是换了姐姐来念书,她一定能学的比自己好,更好,只要念下去也会得到一个更好的未来。每每想到这,陈义安总会忘了很多的没可能的烦恼,也更加努力的学习。也许只有好的成绩才能对得起姐姐的爱。还有半瘫在床的老祖母、不再喝酒的父亲,任劳任怨的母亲,他现在除了深深的感谢这些至亲至爱的人们,怎么能再提其它额外的要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