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午后,闲翻相册里的老照片,竟让我想起一件关于恋爱的小事。
那年我读高中,住在学校里, 每个月才回家一次。
和我在一个学校同一个大队的同学并不多,红艳算一个。有一天,她突然给了我一封信,只说了句,你看看吧。
我很纳闷,也没说什么,接过信满心狐疑。
那是一封没装信封的信。确切的说就是几张信纸折叠在一起,看样子已经写了很久,揣了很久,信纸已经脏兮兮的,带着折痕。
我更纳闷了,这是谁写的,我认识吗,干嘛给我?
我小心打开信,里面的字迹更不敢恭维。字不但小,还歪歪扭扭的,密密麻麻写了几页。我仔细辨认,才大致看清楚。这是一封情书,大意是自从在我家看见我第一面,就再也无法忘记,他天天盼着我从学校回来……他想和我一起去小树林里走走 ……他有许多话要和我说……
信最后署名是:大军。
想了半天,我确定和这个叫大军的人并不认识。但最后终于想起,当时特别兴打台球,我家就买了两个台球案子,放在院子里。
前后两村的小青年都喜欢到我家打台球,每次放假回来,家里总是闹哄哄的。
细想了一下,也许这个叫大军的人去我家里打过台球,他可能见过我,只是我并不认识他。
想了一会儿,我自己噗嗤一声笑了。
觉得这个人可真有意思,我根本不认识他,也太自作多情了。
因为当时自己心里已有人了,就随手把信扔到一边,随即就忘记了这件事。
这件事又被提及,应该是几个月后的一次假期。
那次去二队二姑家,心里并没想到会和这个大军“碰面”。
去看二姑,在她家吃的饭。那次大玲姐也在家。印象中她已经订婚,是富路一八队的魏奇保。我和魏奇保是初中同学,当时大姐在一班,我们是二班的,都认识。
因为他长得瘦小枯干,我们都管他叫“未吃饱”。
这个“未吃饱”成了我未来的姐夫,我们都打趣我大姐。她只是笑,并不生气。
当天晚上,红艳也来了。他又给了我一封和上次差不多的信,看着脏兮兮的都卷毛了。我没看就装在口袋里。(她和我二姑家住前后院。)红艳说一起到她家去打麻将。我感到很纳闷,连麻将牌都数不清,怎么打麻将呢?
到红艳家,已经有几个人在,看着我都不认识,也没搭话。打起麻将来,我简直浑身冒汗,几条几饼半天反映不过来,这时,我身后总是站着一个人,长相不难看,他在后面给我支招,让我觉得好多了。
这样打了几圈,我脑袋发胀,手脚发麻,实在无法消受。红艳看出来,把我叫到她家东屋,说有人有话要和我说。
我刚想问什么,一个挺精神的小伙走进屋来,就是站在我身后支招的那个人。
红艳什么都没说,只是冲我笑笑就出去了。我想起这个人可能就是写信的那个人,就是署名大军的那个人,便低了头。
心里有种被预谋,被欺骗的感觉,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见到这个人了呢,怎么会这么巧呢?
我满心狐疑的坐在那,一声不响。就想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实际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长什么样,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真的都记不清了。只是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那就是:他和我说话的时候,竟然把灯关掉了。
“啪”的一声,灯灭了,我吓了一跳。心想,别再图谋不轨。
他连忙说,关了灯说吧,那样才能说出他的心里话。
就这样,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子透进朦胧的月光,静静地洒在窗前。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说着话,(记得他坐在北头,我坐在南头,俩人距离很远)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谈话内容大致是,他是如何想念我;如何去我家打台球为了看我,但每次我都没看他一眼之类。
我主要说自己已有恋人了,没法和他谈朋友,希望他能找个好姑娘,估计没有一点新意。
三十年后,我再想起当时的情景,觉得他一定是很失望的。是那种思而不得,念而不响的失落。他的信写的不是很多,不是很长,他的文化不高(至少没有我高,他可能初中毕业就不念书了。)但我知道他的信写得很诚恳,很真挚,那是一个人在最美好的青春,从内心发出的一种爱恋,他想找到依托,想得到回应,否则,他不会把一封信揣了那么久,仍旧想方设法送到我的手中。
这一切在当时,我是无法理解的。
只有经历了人生的跌宕起伏、沧桑岁月,你才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想起,想起那封信,那封脏兮兮的信,在当时,它一定受到了我的嘲笑吧。
如今,透过那封没有封皮的信,我仿佛能够想到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一颗充满热望热切热爱的心。他可能想到了没有结果,但他还是勇敢的交付出了自己的真心。爱了就没有遗憾。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我记住了,在二姑的村子,有一个叫大军的人。我想他会长大,会娶妻生子,过上自己幸福的生活。
那个夜晚,真正成了黑暗的夜晚,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人只敢在黑暗中和你说出心里的话,他该是多么的自卑,又是多么的爱你!
2022年3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