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布莱克律师就起了床。今天要审判一个犯人,虽然他矢口否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律师锃亮的黑石子的眼睛一如平常,活像一个殡礼承办人。
凛冽的寒风显然没有给任何人一点颜面,六角形的雪花飘落在肌肤上,已经丧失了童年的欢悦,只留下了迅速、剧烈的灼伤感。
“奥,该死的天”,布莱克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独自在家的这几天,早起便成了他一天之中不得不忍受的煎熬。说来也奇怪,那个盒子,就是那个已经完全被雪覆盖的盒子,如果不是刻意的去踅摸,估计没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看的出这并不是件好事”布莱克这一点的悟性还是有的。他把大衣裹得更紧了,以至在伸手去取盒子的时候,不会被这蜇人如芒刺的妖风钻了空子。厚实的积雪被拨开,一个漆黑色的木盒浮了出来,在这被白雪冲刷的天地间,着实灼人眼球。走进细看,盒子上歪歪曲曲的刻着:“我回来了”,字不多,然而遒劲精悍的印迹让人毫无悬念的觉得这些字生来就烙印其中。
“这一定是哪个滚蛋的恶作剧”,布莱克律师不禁打了个机灵,身后冒出一股冷汗,痴痴的站在那儿,任寒风肆虐。尽管非常不乐意,他还是把那吞噬光明的家伙用双手棒回了家。
他把门关严实,帘子扯紧了,生怕一丝光亮会带来窥视的目光。他脱下厚重的夹克,头上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乱糟糟的家里,弥漫着的是蛮夷的湿气,灰尘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在你目所能及的视线里繁衍生息。
终于,一个电话打破了这该死的沉寂。布莱克接过电话,那头一阵急促:“布莱克律师,开庭时间快到了,您……”
“呵、呵”他冷笑了一声,瘫倒在沙发上,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他在头脑中搜索着任何的蛛丝马迹,希望能知道这个盒子究竟来自何方。
他想起了两年前,地产大亨请他重金打赢的那场征地官司,他亲自把农场主的儿子告进了监狱,即便被告没犯多大过错。
嗷,你以为这点破事就能让布莱克律师神经失常,年轻人,那你就错了。如果你还是改不掉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坏毛病,我倒不介意给你讲讲那段谙人的故事,虽然我的倒叙手法不见得如何高明。
我们都知道,再文明的城市也会有社会的阴暗角落,而这些黑暗在佛罗里达州被炙热的阳光灼烧到膨胀,条子和他们的死对头打成一片,法律政治的光明始终无法穿透罂粟花开时所弥漫起的烟雾。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布莱克律师什么时候就混进了这个帮派里,只是听说他之前是个会计,在那儿负责记账,后来又帮着他们逃税,贩毒,做假账,以及应付各种官司,胆子大的时候还买卖黑奴。可正如旅行总会有个终端,可乐的气泡打着旋儿,也逃避不了消亡,时代加速的步伐促使了政治改革,制度与法律的锋芒必定要斩断束缚人的镣铐。而律师与政客的过人之处就在此处,他们能把一头大象活着装进冰箱,他们能够在刀枪火海中全身而退,虽然这代价往往也是惨重的。在形势与政策的压迫下,布莱克选择了自保,以帮派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作为筹码,并以上帝的名义担保自己是被裹挟进去的。现在看来,这招很奏效。
“啊,他们应该早要忘掉这件事的”,布莱克律师呢喃,笨重地移开他那已经完全僵硬的腿,但却重重的硌在桌脚上,疼的不敢叫出声来,咧开嘴战栗着牙齿,呲出一副哭丧脸,像一根断了线的木偶。
是该期盼南归的大雁带回温暖,还是觊觎圣诞老人送来惊喜呢?雪还在下,风仍在吹,让空屋子听上去像是在尖叫。
……
布莱克律师醒来时,心情平复了不少,摸一摸额头,结了一层薄冰。他起了身,套上大衣,踉跄了两步,可能是在想办法替今天的案子挽回点名誉才分了神。不偏不倚,一阵雨点般的门铃声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中。
“该来的总会来的”,不知谁给他说这话的勇气。
“可不是吗,我当年还是棒球队队长来着”,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木棍,比划着如何一棍打爆对方的脑袋。看的出,他完全有着能力。他轻轻的移近了些,缓缓地压下把手,迅速后退几步,坐等着仇人破门而入。
“我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如期而至。
“外头可冷了,亲爱的,啊……”布鲁斯小姐,哦,也就是布莱克太太望着高举木棒的布莱克先生,差点吓晕过去。布莱克先生呢,目光死钩住布鲁斯小姐,脸色煞白,活像一个剥了皮的熟鸡蛋放在冷水中,等着主人一口吞下。
“奥,你在做什么什么,布莱克”,布鲁斯小姐试图去克制满腔的怒火,但是失败了。
“我不是有意的,亲爱的,要知道今早我收到一个盒子……”,布莱克律师坚持了他的职业操守,站在那儿陈述反方辩词。
“那又怎样”,布鲁斯小姐打断了他,虽然这在法庭上是不允许的,“那是我送给你的周年纪念品,不过现在我觉得门外的那个流浪汉比你更适合这套西装。”
“亲爱的”,布莱克律师逐渐显露的血色一扫而光,只留下白血癌晚期病人的苍颜已经向我们揭示了一切,即便他只是发出蚊蝇般的叹息:“可是那里面是一把上了膛的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