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异乡人

      醒来的第一瞬间,她就寻找手机,时间已经10点了,查看QQ、微信、贴吧、58和智联,除了推送的消息外,没有其他一点来自外界的问候和答复。加上顶着一头油腻成型的头发,住在这个男女混杂、黑乎乎的出租房里,此刻她感到无比的沮丧。甚至没有打来窗帘看看外边天气的兴致。所幸的是每个床都有一个床帘,这倒是人性化的处理,保护隐私,也保护自尊。

      到C城近半个月,每天的勇气和理想都在慢慢消磨。投的简历十分之九都石沉大海。仿佛这个传说的文化艺术气息浓厚的大城市嫌弃着她平庸的外表,并且排斥着她异乡人的身份。那几张躺在学历里的荣誉证书可以准备着今年的冬眠了。

      家乡的招聘电话来的倒是比较勤,可是上个月在家乡高不成低不就的状况已经让她在亲人面前颜面失尽。亲人打趣道:“还不抵去刷盘子。”个性如云雾般迷糊却又倔强的她,脸色如同树梢上将软未软的柿子,最终还是尴尬的沉默着。她能说什么?她无法争辩,如果不拿小城面试麻烦多当借口,这都是伤自尊的事实。矛盾的综合体个性、爱情的不如意、毕业后近乎一切感情的沦丧,早已使她的脸庞呈现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状态。面对一系列的面试,她感觉表情调度的十分费力。

      从W城辞职回乡后,她拒绝了亲戚的工作安排,逛完了这个正在大刀阔斧搞建设的家乡后,就对于这无法再给与她新鲜感的天地失去了兴趣。她开始回忆自己回来的初衷——结束孤独、偶遇故人。心愿和现实的碰撞,让她感到乏味与自卑,她已经陷入到更深的情感裂缝中去。

      回忆起去异地读大学的那一天,大巴车似乎已经带她穿越了时空。身后那漫天的飞尘要把那清纯的过往掩埋,使之保存成一只完好的木乃伊。之后她的大学时光在文学的清苦味、生活的痞子味、心灵的纯净上扬、爱情的痴魔中分裂地度过。

      准确的说,在W城的第一个面试,就使她深刻的意识到样貌和个性的缺失会让她的世界亮很多的红灯。面试失败后,她盯着风中一只弱小的飞虫,忽然联想到卡夫卡笔下的甲虫。飞虫永远是带着自己的一点方向意识,在风的愚弄下,茫然而艰难的飘荡,不够体面和优雅。为了报答父母,为了能够独立地活下去,她不再清高,把拒绝和不堪看得越来越轻。

      面试的那段时间,尽管是恋情的决裂期,但是这不是干扰演技的最大因素,而与身俱来呆滞的眼睛和孤独的气质才是面试中最大的败笔。对于爱情,她分手时总是决绝,人前表现的也绝对的淡定。但是女人都有这样的特性:无论分手时表现的多么绝情,恋爱的内心戏——无论是爱怨还是嗔恨,就如同毒瘾一般,不停的发作,若干年内,难以痊愈。

      何时起,她也不再和朋友联络感情,在W城即使孤独的坐立难安,看不进去视频和书,往往也只是独自去江边发愣,拍遍栏杆后再萧萧然地回去。她说她的手机变成了楼下的老太太,成了渐暮的老人。

      家人不间断的追问面试情况,而且寄居亲戚家的群居生活挑不起她任何灵魂的颤动,这个原本渴望回归的年轻人遭受着更大的煎熬。“走吧,走吧……” 她敷衍着亲人编说着C城有朋友安排工作的理由,打定了只身远行的主意。

      她走到最后一节车厢的末端,通过玻璃,看到了极速倒退的双轨和景色,仿佛这又是一次穿越,而这一次是怀着明确地隔绝过去、追寻未来的目的。

      在W城居住在小阁楼的回忆娓娓而来,那撕裂的荒凉和孤独以及时而的清欢才能给她清醒活着的感觉。常常下班后她先睡上一觉,然后等到天黑看不到彼此表情时,去热闹的江堤上消遣寂寞。对着如鬼魅涌动的江面抒发孤独的情绪,看着中老年流畅的舞步,听听萨克斯浪漫的低音。再或者企盼一瓶饮料或者一场细雨去浇透孤独生出的不安和狂喧。等恢复到平和的心态后,就回去夜读安妮宝贝和陈染,做做笔记直至一两点入睡。

      她又回忆起在阁楼里养过的那只小奶猫,同事们怕她养不活,让她不要捡。她总觉得阁楼应该配只猫,就像咖啡应该配书籍。至那以后,她就像做了妈妈一样,每天起夜给小猫喂羊奶,在供暖的瓶子里换上热水。小猫在奶瓶上吸奶的样子十分恐怖,常常扶着奶瓶的手,被抓的满是皮屑和伤痕。猫到处拉粑粑,夜里钻被子,她都不太在意。她不喜欢约束人也不喜欢约束猫。

      牵绊和照顾占据了她太多的心力,她无法专心做自己的事,甚至得不到好的睡眠。猫的活泼帅气常常魅惑着她,因此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去和猫玩耍。当今日再回忆起这些片段,她惊讶的发现男朋友和小猫一样是她拒绝孤独的手段,同时他们带给她的是一模一样的束缚。

      后来猫长大了,她又担心不足十平方的阁楼会限制它的自由。在她看来,任何和她结缘的生命,都该让它活下去,并且身心舒适的活下去。她也越来越意识到母亲的角色是多么的不容易。进而想到养只小猫尚且如此,那么以后养孩子呢?于是她明白,孩子的出生必将是女孩们意识的自我消亡。后来,她把猫送回了老家。只身再和孤独相爱相杀。两个月后,等她辞职回家,才知道,那只可爱的猫早已走上了流浪的道路。她倒是希望她的恋人也能有这般情怀和精神。

      第二天中午到达C城出了火车站,她拨打58上收藏的租房电话。一手拉着沉重的行李箱,一手拿着装着冬衣的包裹,肩上挂着装杂物的皮包,就勇敢地前往对方发来的地址。她讨厌这沉重的负荷给她带来无可依靠的形象,又些许的感觉到内心对自己孤绝潇洒的崇拜。

      房东是个40岁左右满脸堆笑,微胖,打扮中性时尚的男人,可以判断其中上等阶级的身份。出租的是这个高档小区里三室一厅的床位,每个卧室里塞着三四张上下铺,住着三十岁左右化了妆的女人们。进去时她心里就开始不自然。这种高档的环境和装扮的人不是她所熟悉的,她在华丽和朴素之间,天性的避开前者。或者说她有阶级概念。当然,对合租房和合租室友的选择方向,离不开她贫穷而温暖的农村生活经历。即使目前成了拆二代,她也缺乏转变自己做人姿态和穿衣风格的能力。

      拉着行李出来后,颠颠转转,打算去名牌大学附近找个房子将就一晚。虽然身上带着有生以来最多的花销,但是一直活在物资难以为继中的她知道,那里价钱合适。或者说她形象地扮演了犬儒主义者,因为她一直无法像文艺青年们一样文艺,包括后来,她也难以让自己富足的有风格。她要去985, 211的学校,阴差阳错到了一个普通的一本。她不较真自己的愚笨,到是发觉自己无所谓的个性多么的好笑,她经常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拉着行李,天黑了之后,才找到了一家青年旅馆,刚准备拖着行李上楼咨询,却被一个60多岁的老奶奶劝说,去入住她的旅馆。因为对老奶奶产生的亲切感和怜悯心,她跟着老奶奶走了,心想就顺其自然吧。每当事情出现曲折或者意外,她都安自己“这是冥冥中的安排”。就像鲁迅的差不多先生,或者说她又信了庄子哲学。

      环顾房间的环境,三个卧室杂乱而且异样,好像不久前这里发生过性行为。床被和枕头也像尸体一样沉重,没有轻盈和温暖感。她挑了个有窗户靠近大路的房间,望着窗外晾着的被套,减轻了少许的不安。松开行李,摊在床上释放疲倦,她轻轻的感觉到下肢肌肉的舒缓。过了很久,她起身去洗漱,发现房间一个人也没有,因为害怕,她想出去走走。以前她不会这样,自从听了别人讲的怪异经历后,就对六合之外的存在不置可否,自此后她一个人就开灯睡觉,再也无法享受房间里的妩媚月光了。

      路边买了杯奶茶,她向操场上走去。夜晚路灯昏黄,凉风摇曳着树影,这如水的夜色,立刻卷走了半年来的疲惫。使她忘了社会人的身份。

      夜凉如水,月色摇情。操场上的有不同国籍的人,空气里弥漫着中亚地域的气味。美丽的姑娘们学着少数民族的舞蹈,笛声悠扬,跑道上是一个个年轻的身影。她想这就是冥冥中的安排,这学校像极了她的母校。半年前,她也在操场上和同学们谈笑风生,打趣逗乐。也在角落享受着恋人的亲吻和放纵的爱抚。在这轻松活泼的氛围里,她一会跑着一会走着,身心通畅,意气风发。温柔的风略过她,像青年的手,正抚弄她的眉眼发梢,摩挲她的面容衣角。自信和欢跃的气息透过每一个毛孔,融化了那太久冰霜覆盖的脸。她像孩子一样不知疲倦的沉浸在这片夜色中,舍不得归去。

      她虚无缥缈的带过了那段经历的感情。但是按照年轻人的个性就该装着以虚无缥缈的不在乎感掩饰撕心裂肺的百转千绕!她感谢爱情在这孤苦来临之前了断,好使她已经炼就了一颗坚毅的心,她也痛恨爱情过早的来临把阳光撒影的清风岁月给过早的埋葬。但是命运的安排不可逆转,很多人在社交平台上述说感情:如果能重来……。她都淡然地回答:还是走在老路上。阿努布斯没有激活清白之年的木乃伊,现在命运又为她保存了一具爱情的木乃伊。

      天知道这C城的招聘市场发生了什么!尽管始料未及,失望透顶,她依旧做着些或许无济于事又有一线生机的努力。对她来说,来这之后的一切挫折都是石头撞进了云雾,不能够再改变她什么了。一个有勇气和孤独作战的人,他的承受力必定可畏。

      后来她找到了一个论文编辑的工作,工资勉强够维持生计。在这里没有一餐饭是有人陪同,没有一场散步是有人同行。她绝对的孤独,也绝对的自由。每天下班、每个周末,去书店看书看到深夜,身体安静久了内心就会聒噪,因此她经常去繁华的商业区蹭热闹,去沿江大道不间断地徒步两三个小时。

      或许此时你们已经判定她是个灰色人物。但是要知道,她已经到了都不屑于反驳和述说的地步。她当然有明媚的过去,初中时,任何认识她的人都能看见罕见的单纯、笑容和毅力。包括在大学里恋爱之前的日子,她虽然迟钝也有近乎男性的潇洒,愁苦也绝对的可爱,死气沉沉也绝顶的俏皮。她明白自己精神的触角迟钝又敏感、精神的表现飘忽又精彩。她的眼里忽而是凛冽的老北风,忽而是春水和光辉。她是变换的风,只是不知何时起安于了这西北的荒漠。成了零余者,成了流浪的异乡人。她不知有没有能力把控自己走向温暖,她等待阿努不斯把新生带给她,也等待盘古来劈开混沌还她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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