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楠的作息时间一直都很固定,但昨夜她比平时睡得要晚,以至于睡醒之后,感觉就好像干了一天的活儿。她冲了个澡,涂了一层淡妆,穿戴整齐去看她的病人。
老人已经吃完了早饭,正坐在一张安乐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好像是那本当下最流行的小说《黄雀》。
“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老人放下书,微笑地看着方楠。
方楠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裙子,嫩黄的衬衫,一条绿色的丝带把头发扎成了马尾,。
孙平不希望方楠穿护士服,担心那样会让父亲感到沮丧。
“谢谢你。”方楠的疲劳一下子消了大半。
“要是我能年轻四十岁,我一定会追求你的,姑娘。”
她笑着拿起旁边的血压仪,卷起老人的睡衣袖子,把布缠在他萎缩的胳膊上。
“我是说真的。”老人边笑边说,“你还没结婚,真是个奇迹。”
“我不想结婚”方楠说,“也许会一个人过一辈子。”
“别这么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老人拍着她的手说。
方楠说“你听说丽丽的事了吗?”
老人皱起了眉头,“孙平说手术成功了,但她还处在昏迷中,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她要是活下来,就可以告诉我们谁是凶手了。”方楠说,“那这些可怕的事情就会结束了。”
他的脸又变成了一块石头,“警察说,她是在车上被捅的,也就是说,车上还有别人。现在警方怀疑修武,因为只有修武有动机,当然也不是很充分,但是修武的嫌疑是最大的。但也没人能提出证据。就算是警察,也不能随便指控一个本来就无辜的人。”
方楠想起了老人的执拗,他曾经坚称这个家庭是有罪的,但老人此刻眼神里却透出一股慈爱,这个转变让方楠感到惊讶,这可能是因为中风导致的神经衰弱,或者是更严重的东西,比如说是妄想。
“亲爱的,你应该去那走走。”老人一下子恢复了他的平静和幽默,指着窗外说:“那是个散步的好地方,阳光不是很强烈,而且空气很干净,就像你一样,让人很舒服。”
“你现在倒更像个护士了。”方楠笑着说。
完成了早晨的检查之后,方楠并没有把老人的话一笑置之,她确实觉得应该出去走走,远离这个老房子里那种沉重的压迫感。
她出来之后才发现,这个庄园的面积是多么大,四周种满了各种树木,简直像是一片森林,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她走过一条横穿树林的石板路,树林里很凉爽,一大片一大片的阴影,但这些阴影并不像房子的影子那样不详。她走了十分钟,才来到那道低矮的石墙,那道石墙把这些富裕的邻居分隔开来。
她沿着墙走着,看着鸟儿在初夏的天空中飞翔,感受着阳光和新鲜空气的滋润……她终于注意到隔壁的房子了,它不像孙平的房子那么大,而是一个比较庄重的建筑,并没有太多装饰,只是在外面贴了一些白色的瓷砖,窗子很大,高高的阳台和白色的柱子。这个庭园的景色优美,只不过比现在自己住的要小很多。
方楠觉得自己更喜欢邻居这边。因为这房子看起来是非常实用。方方正正,简简单单,就像自己现在来这里之前住的房子一样,没有那些夸张的石雕和多层屋顶。
她沿着墙又走了一会儿,看到一男一女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看上去,这两个人有四十多岁,女人很漂亮,身材也很匀称,而丈夫则让方楠觉得,他一定很能吃,而且吃得很好。
方楠不想打扰他们,就静静地从他们身边走开了。在他们叫住自己之前,方楠又走了十几步。
方楠转过身来,看到那个女人正在她的帆布床上向她挥手。
她在叫我?
“过来喝一杯吧”女人大声说。
“我从哪进去?”
“继续往那个方向走五十步。”那女人说,她的丈夫这时候也坐起来了,微笑地点着头。
她找到了那扇门,走进院子。
邻居是赵先生和太太。在方楠自我介绍之前,夫妻俩一直在为喝什么而争辩,一个劲儿地劝她喝杯冰镇啤酒,但让他俩惊讶的是,方楠只要一杯咖啡。
赵先生长的很英俊,他进屋拿来了一些小吃和一杯咖啡。太太和方楠已经开始了交谈。
如果她知道这次谈话意味着什么,她就不会穿过那扇石墙上的门了。
“你一定是孙兴的新护士了,”太太说。她的发型是大波浪,眼睛不大却滴溜溜乱转,脸上长着许多雀斑,这些雀斑反而让她显得更加妖艳。
“是的,我刚到这里。”
“可怜的老头儿,”孙先生说,“他以前可是个不得起的人物,当然是在他中风之前,太多的胆固醇,太多的大鱼大肉,会让他血液粘稠,最后堆积到一块,导致心脑血管疾病,忽然有一天,他的老血管受不了那份压力,哦,一切都完了。”
“他现在仍然很了不起。”方楠说,她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想要在这对聒噪的夫妇面前为老人争辩。
“你得原谅我老公,”太太说,“他本身也有胆固醇的问题。”
方楠又斜眼看了看旁边的男人,个子不高,肚子却不小,脖子下面和肚皮上满是湿漉漉、肥腻腻的褶皱……
太太说“你在这儿干得怎么样?”
“挺好的,”方楠说,“这是我第一次独自生活。”
从那之后,谈话进入了漫无目的,无关痛痒的阶段,胖胖的赵先生开着轻松的玩笑,赵太太则在随便拉着家常。方楠则讲了一些关于护士训练和孤儿院的事。夫妻二人立刻表达了自己的同情,而方楠对他们的同情非常不爽,她觉得自己并不可怜。
生活就是这样,如果你整天哀叹命运没有给你什么,你的生活就会充满痛苦。
方楠发现,赵先生通过贩卖服装赚了一笔钱,在城里拥有好几套住宅。如果他不总用那些酸溜溜的字眼来表示自己的创业不易,这将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话题。
看来这个邻居非常嫉妒孙平。因为这对夫妻经常提到孙平“在富豪之家出生,根本不需要奋斗,就拥有数不清的钱。”
当方楠提出孙平把家族产业管理得非常好的时候,男人说:“一个人要是出生就有钱,就没有赚钱能力了。因为就算你没有赚钱能力,你也可以赚到钱。”听起来像是一个绕口令。
阳光似乎变得更加强烈,热得让人窒息,像一桶燃烧着的蜂蜜,整个倒在人的身上。
方楠满身是汗,痒痒的。她坐着的椅子,这把蓝色塑料椅子,似乎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烫,越来越不舒服……
夏天的鸟儿从低空飞过,鸟儿的鸟声让他们觉得更热了,听起来就像是蒸汽机的轰鸣。
原来,赵先生和孙平在同一所高中,而且是上的同一所大学。赵先生的出生的家庭并不是很富裕,他觉得自己一生的全部目标就是向孙平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对那些穷孩子说,高热量的食物对身体不好,不要吃高胆固醇的食物……因为他没有孙平那样的财富,而且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达到。
他一直这样妒忌,永远无法享受自己的成就和财富,他每天做的就是在背后说三道四,借着诋毁别人来抬高自己。
这种做法可真蠢,让人厌恶,因为童年的竞争毁了自己的生活。
“对了,”太太压低声音,当方楠找了个借口想要离开的时候,“你住在那个大房子里,不害怕吗?”,
“我为什么要害怕?”
男人说:“没人告诉你吗?”
“就是平安夜发生得事儿!”女人则做出一脸惊讶的样子。
方楠对这些人的厌恶,仿佛被一场大雨给浇灭了。她说:“老人曾经暗示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具体的事情并没有说。”
“现在又出事儿了,你不应该被蒙在鼓里。”女人说,她的眼睛里发出一丝狡黠的光,她舔了舔嘴唇,急切地想要把这个故事讲给方楠,她也染上了和她丈夫一样的病----无药可救的嫉妒。
“你十五年前就住在这里了?”方楠问道 。
“没有,”男人说,“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我必须努力工作,不过我在这已经十年了,我还没到三十五岁,我们就买了这个大房子。”他为自己的成功而感到骄傲。
“那你怎么知道十五年前圣诞节的事儿呢?”
“每个人都知道,”女人在旁边解释,“全国的人可能都知道了!当时这可是个大新闻呢,震动了整个江州!”她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方楠觉得,这幅夸张的表情是事先准备好的,随时都可以拿出来。
“能告诉我吗?”方楠问道,她知道这个女人接下来的话会永远改变一些事情,但她无法抗拒自己对这件事的好奇,这件很久之前发生的事。
“是孙平的妻子,”女人说,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在对着一面巨大的墙说话,“所有人都说她有病。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气很怪,动不动就大发雷霆,根本没法和正常人好好相处,她都不算个人。”
男人说:“那年的平安夜就是个悲剧,而且是那种结局最糟糕的悲剧。”他喝了一口酒,开始了和他妻子一样的表演。
女人又结果接力棒,“那时候孙修文已经十岁了,他的弟弟修武七岁。两个小孩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家里住着那么邪恶的东西。”女人摇了摇头,显然是同情那些孩子,然后又继续往下说。
孙平和李湘另外还有两个孩子,一对双胞胎女孩,非常可爱的两个小女孩,那时大约有十个月大。
方楠觉得自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不想听了。
然而,方楠并没有捂住耳朵,没有离开座位,没有,什么都没做,她被炎热的天气,聒噪的鸟儿,潮湿的空气以及那邪恶的故事深深吸引住了,那个充满嫉妒、精力充沛但并不快乐的女人在为她描绘一幅邪恶恐怖的画面。
女人说:“当她和那两个女孩儿在一起的时候,她突然就犯病了!”
鸟儿从头顶上“扑棱”一下横掠过去。
两只鸟厮打着。
阳光更加猛烈了,四周散发着一股木头烤焦的味道。
女人说:“孙平和男孩子们在一起,他们去买圣诞节礼物。达叔和达婶也去亲戚家了。李明当时并没有住在这里。我想他当时是在某个汽车厂打工,那是他第五或者第六份工作了,当然,这份工作也没有干多久。他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家伙。反正,家里只剩下李湘和双胞胎。”
压抑的热量。
两只厮打没完的鸟。
她杯子里的冰块已经融化了。
“走吧!离开这地方!”她告诉自己。
但她更想知道,她必须知道。
男人说:“谁都能看出那是个不正常的女人,就不应该独自一人把她留在家里,特别是和两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在一起。”
女人向她丈夫偷偷递了一个眼神,然后男人把嘴闭上了。
女人接着说:“他家的老爷子那时候在市中心呢,正在采购过节用的东西。他下午五点回到家,发现了这个女人做的一切……”
女人拿起杯子猛喝了一口,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快点跟她说啊!”旁边的男人催促着自己的女人,就连他都受不了自己妻子为了达到最佳的效果而做的表演了。
悲剧应该被快速简单地讲述,这样会减少聆听着的痛苦。
女人说:“她拿了一把刀,站在那两个孩子的床边。”女演员又喝了一口,“她一刀接一刀地砍她们,直到把那两个孩子砍成肉泥……”
不知不觉中,方楠在椅子上弯下了腰,她的胃在翻搅着痛。
“她把孩子剁烂了。”女人说,“她还想杀孙兴。当时孙兴看到她正跪在婴儿床的血泊中哭……他的肩膀被李湘看了,但还是把刀子夺了下来。那疯婆子想跑,但在楼梯上摔倒了,从最高一级滚了下去,当孙兴追上她时,她已经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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