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身体灌满了水，心脏是唯一的一片陆地。心上的边界围成座城，城里都是人，当水咆哮袭来的时候，他们继续着自己的日常，他们没有跑，他们很平静。不过也是啊，还能跑到哪里去呢？踏出这座城，就是一望无际的水。没有想象的尖叫，没有恐慌，除了汹涌的水声，一切都平静的等待被吞噬。
闭上眼，我站在城里，迈步走向这座城的边界。这个世界只剩下我。冲垮了世界，它吞没我，卷走我。下沉，然后一点一点的呼吸困难，甚至连求生欲望都一点一点的，带离了我，或许已经浮在遥远的水面，或许已经沉到了水底。从挣扎着睁眼还能模糊看见建筑的断壁残垣，还能清晰的感受到手上的皮肤被划拉开一道口子的火辣辣的疼，到周围一片黑暗，然后痛感变成了水波轻轻撞在皮肤上柔和微微发痒，这种在水里发烫的感觉，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舒服。我在随着水流走，它们让我无法反抗，甚至说，无从反抗。我没有反抗地闭上了眼睛，看不见这个世界和自己。突然，一张模糊不清脸向着我，那双漠然的眼睛与我对视着，那张脸问我：“你难道打算淹死在你自己的身体里？”然后我听见了一声尖锐的汽车的笛鸣声。
我在黑夜里惊慌失措的醒来，身上的汗水令我在朦胧中分清了现实。恍惚地抬头看向窗外的街道，大口喘气，又躺下转过头无神而茫然的盯着天花板发呆，眼前一直浮现着那双眼睛，很熟悉，那是我天天要面对的眼睛。身下床席的冰凉触感让我回神，偶尔闯进房间的风惊慌失措的扫过裸露在布料外的皮肤，凉意不受控制地刺激着我，掀起一片鸡皮疙瘩。抬起手，寻找刚刚看见的手上发烫的伤口，完好的皮肤找不到伤口，可是那种发烫的感觉那么真实，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不清醒地思考着梦境，终究抵不住沉沉的睡意，伴着窗外依旧闪烁的霓虹的光和微弱的说话声，就这样睡去。
日复一日的茫然在夜里被展露的最为明显，明显得我也无力掩饰。
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双眼睛，是我天天要在镜子里看见的，是我自己的。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黑白分明的眼睛，我的那双。也不记得多久之前开始，丝丝血色霸占了它，时时见到这双的眼睛就躲在镜片后面毫无情感地打量着这个身体的疲惫，凌乱的头发没有打理，杂乱得像这个家地板上散落的各种纸张。眼珠在眼眶里慢速转着扫视这个家，哦或者只能称之为：窝。或许我这般追着灵感跑的人，有着的一小时内把整洁的环境弄得一塌糊涂也是一种本事。是的，我是一个作家，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老男人，单身。自称老男人并不因为年龄，只因为我的童年就在医院隔壁的小公寓度过，小小年纪见惯生老病死，依然不把死亡放在心上，这般心态自然是老了。应了那句话：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附。凭着这份心态和少年老成这份不一般，前二十年虽谈不上一帆风顺，但也生活安稳。
但这个梦找上我了，它就像是影子，之前站在阴暗处的我看不见它，它的存在不被注意，于是它追逐我的美梦离开我。如今我靠着思想讨生活，它就回来了，像是要证明我们是一体的，夜夜缠着我，就连以前每晚等到凌晨看无人街道的习惯也完成不了，便早已睡意昏沉，陷入这个梦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