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是我族姓里的一位叔叔。
春来叔比我年长十岁左右,个矮,长得憨厚壮实,尤其笑起来,厚厚的嘴唇咧开,露出一口白牙,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真诚又本分。
记忆里我上小学时,春来叔大概快二十了,在念叨着学兽医,师从同族的一位伯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家阿猪阿牛、阿鸡阿狗的有个发烧腹泻啥的,请到家来医治的人,都从那位伯伯变成了春来叔。
这样说来,春来叔也是有职业的。只是大概一来村里农户有限,二来村里生态环境好,农户家里用来供自家吃的家禽、牲口生病并不多,行医反而成了兼职,平日大多数时间,春来叔还是务农,只在农户家来电话求医时,骑着轰隆隆的摩托车出诊。
昨日下午,老妈接了老爸一个电话,立马情绪激动焦躁了起来。原来,春来叔的儿子溺水了,在一个我们全家出动去过,还没完全开发出来的景点。
溺水,大概是现在农村中占比较高的一种意外了。于我一个旱鸭子而言,我总是惧怕浮于水中的那种失控感,也不敢想象水充满眼鼻口肺的那种窒息感。于我们同族而言,不仅仅是这个意外发生在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更是族人失去了一个血脉,失去了一个聪明又勤奋、招人疼惹人爱的孩子。
孩子今年十二岁了,一米六七的大个。据说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也很懂事,在家自己做农活、做家务,不用大人安排和操心。这样的孩子,在家里,自然是大人的心头肉;在族人里,也是美言度极高,可以说备受宠爱,也被寄予厚望。
不幸灾难降临,族人们无不痛心惋惜。我第一次见到,族人们自发传递噩耗,然后不约而同,早些知道信息的赶往事发地,晚一点得信的赶往春来叔家,给孩子送行。这也是我第一次领会到老妈说的“离家近好,家里有事情,有亲人有族人聚拢”的含义——这无疑是对喜事最基本的捧场,对不幸最大的安抚和支持,是背靠同族人最坚强的后盾。
半夜爸妈从春来叔家回来,我问后面怎么安排的?妈妈说,早上六点,孩子就要入土安埋了。我吃惊——第二天一早?!六点?!没有道场?!没有悼念?!一时无法接受,一条生命,从鲜活到消失,竟然如此之快,毫无征兆,让人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反应。
春来叔呢,不知道他有没有从意外里反应过来?
儿子,是他的精神支柱。春来叔几年前离婚了,原本是上门女婿的他,没有要一分财产,带着儿子回了自己原来的家。尽管没了老婆,他也没有表现得很失意,毕竟后继有人,儿子也这么优秀。一个月前我刚回老家时见到过他,跟爸妈聊天中,他还透漏了自己的决心——要为儿子攒够二十万。
一穷二白回来,收入以干农活为主,还要除开日常开支、养老费、孩子教育费,攒够二十万,不是小目标。为儿子,可以说是春来叔活下去和奋斗的意义。
孩子出了意外,妈妈痛心惋惜之余,也为春来叔的以后担心。担心他前半生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付诸东流,被击垮;更担心他往后的日子,走不出阴影,又孤家寡人,过不下去……“那谁知道?谁说他不能再娶再生?!”我不服气。但终究,我的不服气,也只是对命运的不服和顽固抵抗。
设身处地,我不敢想象,也不想想象……逝者已矣,警钟长鸣。希望每一位家长,都再为孩子做做安全教育,再次认识潜在的危险场景,强调安全的重要性,并了解一些自救和救人的知识。
为孩子祈福,希望孩子在天堂快乐安康。
也为春来叔祈福,希望他早日走出人生的冬天,忘了忧伤,不要悲观,春天一定还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