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苏风塔一次次爬到屋顶,窥视阁楼里张盼雨,但不是为了破解谜团。
他那虚弱的内心本就承载不了强大的疑虑,索性抛开迷惑,自己骗自己。
除了最初的恐惧和好奇以外,他的心里充满了纯粹的向往。那是一种希望之火重新燃烧的喜悦,尽管罪孽感超过了喜悦。这样的日子,苏风塔只要将目光投进天窗,就能看到张盼雨。张盼雨永远在那里,只为他一个人存在。
当苏风塔第六次登上屋顶,内心的纯洁欲望让他平静下来。他用温润的目光笼罩着张盼雨,四肢百骸充满了静谧的幸福感。
他觉得自己正沿着泥沼往上爬。在他身后仍然是漫天石浪,像惊飞的鸟群一样腾空而起,碰撞、旋转,发出嘶嘶的气流声,但那石浪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几乎听不见也看不见了。在他的人世中,只有张盼雨。
第七次从屋顶下去后,苏风塔做了个梦,梦见张盼雨变成一只萤火虫,在漆黑的夜里,静静飘浮在空中,周身散发着温柔的柠檬色光晕。
醒来后,苏风塔决定走进阁楼。
三天后有了机会,他准备潜入阁楼,却失败了。他先用了二十分钟寻找阁楼的门,发现那个秘密入口被挡在一个死角。所谓的门,是个柜子,类似工艺品陈列架,柜门高度约有一百五十公分,弯腰就能进去。可是柜门上挂着一把铜锁,像一件工艺品。铜锁是一只蝎子的形状,锁面上雕着花纹。
苏风塔找不到锁眼——这是一种“无钥锁”。他急得大汗淋漓,只能惊慌地逃开。
在阁楼入口放置这种锁的人,决不是故弄玄虚,而是为了在隐秘安全的前提下,更方便地打开锁,因此不配钥匙,既不用担心钥匙丢失,也省了用钥匙开门的过程。而且还有一种可能:能够进入阁楼的,不仅是那个龙袍人,另外有人也能进去,如果非要使用钥匙的话,那个人也得配一把,无形中多了个麻烦。
想通了这一点,苏风塔决定换个思路。只要能见到张盼雨,他愿意冒险。
虎皮叫唤着,显得极不耐烦。它饿了,却被主人冷落。
大门从外面推开,发出吱咛一声。孙榴花在门口迟疑片刻,迈步进来。外边阳光明媚,里边却是雾蒙蒙的,孙榴花清了清嗓子,忽然听到猫叫声。
她一怔,轻唤道:“虎皮?”
虎皮看到孙榴花端着盘子,以为是它的食物,喵地一声蹿了上去。
孙榴花躲了一下。与此同时,她发现了儿子那张苍白的脸庞。
“小风……”孙榴花的嘴角扭歪,瞬间后退一步,随即意识到什么,连忙站稳脚跟,“小风,你怎么跑到这了?”
苏风塔站在墙边,后面斜撑着一条宽大的天鹅绒帐幔。
“妈,我在等你。”苏风塔轻声说。
孙榴花掀起嘴唇笑了笑:“傻孩子,你不是讨厌这地方吗?”
“嗯,呛得很。”苏风塔咳了两声。
孙榴花赶忙上前,顺手将托盘放到箱盖上,拍抚着儿子的背脊说:“快出去透透气。”
苏风塔哑着嗓子说:“妈,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她在里边。”苏风塔嗓音颤抖,不敢说出张盼雨的名字。
“谁……说谁呀?”孙榴花抗拒着。
苏风塔紧咬牙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下雨那天,我出去找猫……跑了一圈,雨太大了,我感冒发烧,头疼,什么都看不清,跟着虎皮的叫声走……最后它爬到仓库顶上。”
“小风……你……”
孙榴花曾经设想过,也许儿子有一天会发现,尽管儿子对周围的事物漠不关心,但这个秘密太可怕,整个家都被笼罩着,儿子总能嗅到。只是没料到这么快。
“妈,我要进去。”苏风塔提出要求。
“听妈的话,不要沾这事,你就当没看见,好不好?”孙榴花在乞求。
“我已经看见了。她就在阁楼上。”苏风塔说。
“我知道她是你同学,可你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平常她见到你,肯定也没拿正眼瞧过你……”
这句话刺伤了苏风塔。孙榴花的本意是让儿子对张盼雨产生漠视心理,或者幸灾乐祸也行,甚至能有报复的快感也行。只要他接受这个事实,什么原因都行。
苏风塔果然安静了。他慢慢走向门口。孙榴花的心底却泛起一种空虚惶惑感。
“小风,你干什么去?”
“报警。”苏风塔的语调毫无起伏,却在孙榴花的脑海中炸响了。
“小风!”
苏风塔停下脚步,一只手按住了门把手,他拼尽全力,才能控制自己不至于瘫倒。听到母亲的呼唤,他没有回头。
“小风……你……你不该……”孙榴花的嗓音凄厉而虚弱。
“你把她弄成了那样。”苏风塔说。
“不是我……”
“我想见她。”
“你真的要报警?”
苏风塔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母亲。母亲站在仓库中间,脸庞一半惨白一半漆黑。
“好吧。好吧。”孙榴花发出哭泣般的低语。
苏风塔走过来,孙榴花望着儿子,眼神无比惨烈。“别告诉你爸。”
“嗯。”苏风塔低下头。后背全是冷汗,衣服粘着皮肤。
“也别乱问。”孙榴花说。苏风塔抬起脸,欲言又止。
“什么都不要问,因为我也不知道。”孙榴花说。
“我……我不乱问。”苏风塔低着头。
孙榴花掀开帐幔,来到柜子前,将铜锁握住。她有点隐瞒的意思,故意侧过肩膀,想挡住苏风塔的视线。苏风塔往前一挤,孙榴花便不再坚持。她用一根手指扣住铜锁上的“蝎子嘴”,扳了一下,蝎子的下嘴往右侧扳动,同时将上嘴往左侧扳动,只听“啪”地一声响,蝎子的尾巴裂开一道缝隙。孙榴花从口袋拿出一根牙签,向着裂缝捅了一下,蝎子的背部打开。
苏风塔在敞开的铜锁腹部发现一个十字型铜柱。孙榴花用两根手指勾住铜柱,稍用力一提,锁关应声开启。
文/张嘉骏——一个期货操盘手,在数字和K线中探索世间的逻辑;一位塔罗牌占卜师,在图画与谶言中窥探人生的秘密;同时他还是一位小说作者,在悬疑推理之中不着痕迹地剖析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