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仓后进到普通病房,同病房的是一个肺排的女孩,只同住了一晚上她就被移走了。
出仓的时候还在发烧,长细胞什么的也是会发烧,所以也没怎么害怕。只是那时候正赶上流感,甚至有人说要把病人移一部分到隔壁的产科医院,从而隔离消毒。
刚开始38.9拍片子正常--打激素退烧。大夫说观察一周就能出院了。
还没高兴两天又发烧却是感染甲型乙型流感,每天都是39-39.8。
我开始腹泻禁水禁食,输液限速每天等药水输完,凌晨才能输补液。每次开三袋只能输一袋,腹泻好转开始喝水喝清粥,但由于禁水补液也没输进去又得了膀胱炎。
三十二天没吃饭了,吃的最多的记录是白粥四勺。
打了激素竟然还吃不下饭,怀疑自己得了厌食症,然后下地测了个体重,快要90斤,一度以为秤坏了。结果是因为糖盐还有脂肪乳输多了,相信这样下去不吃饭出院也可能达到100斤。
大夫也同我们一样乐观,说年初几就可以回家了。
那时听说一小男孩在仓里和他爸爸吵架,结果脑出血去世了。生命总是出乎意料,情绪有时候也左右着我们的生死,有些时候我们连悲伤的资格都没有。
那时候常常会做梦,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梦。我常梦见自己去上学,背着一个粉红色的小书包,书包很轻打开一看全是各种检查的片子,里面没有一本书,也没有一支笔。
仓里的护士姐姐常常夸我生的好看,除了掉头发,治疗和疾病似乎没有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因为是光头的原因,头上清晰可见的斑斑点点。大夫却总说没事的,不是排异。
低烧持续不断,做了许多检查都找不出原因,直到某天早上,我身上开始起疹子。妈妈连忙发短信给大夫,大夫回复ok,好消息!
出状况了叫好消息?不是的,能找到原因,才算是好消息,才可以对症下药!只是出院的日子又要推迟了。
我和申姐姐分担一个病房,合租的贝贝哥哥给我做了排骨鹌鹑蛋,姐姐把鱼汤和猪蹄分给我吃。我们学着开始从一小片吃苹果,一切就好像妈妈说得那样容易。
曾经在门诊抽血的病人那看到过皮排的人,起初以为是烧伤的患者,皮肤破败漆黑,那时我也做好了准备,丑点丑点,不受罪就行。
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大夫再一次预计。没有痛苦的时候乐观都比较容易,我甚至忘了白血病也是一种癌症啊。
但好景总不长,老天不会放过每一个幸福的人,我开始腹泻,大夫告诉我10%的严重排异被我赶上了,我要在医院过年了。
肠排禁食禁水,补液也输不进去,我的膀胱炎更严重了。
那时候主任来查房,我每次都要说膀胱炎的事,但是主任只说一句,膀胱炎要不了你的命,肠排才会。而我又能说什么,只能无助得看着她身后的我的主治。
不管是坐轮椅还是救护车,我都要去做肠镜了。对未知的东西,我总是要害怕的,这个有麻药吗,我常常问这样的问题。
从得知做检查的那天我就开始不安,我百度,问护士,也从病友那打听。爸爸没有安慰我,甚至觉得我很没有骨气,一点也不勇敢,这样的焦虑根本没有必要。
主治对我很好,让他的助手马大夫陪我一起去。我前后一共做过两次肠镜,每一次都痛得想放弃治疗。
第一次大夫让我等一个专家,他技术很好,马大夫让我乖一点,不要让那个专家生气,她说她会陪我进去让我不要害怕。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那样轻松,我却会这么痛,我这个年纪也不该哭闹着要做全麻的。
第二次肠镜换了大夫,每个人进去出来都十分轻松。依旧是马大夫陪着我,我躺在床上摆好姿势,因为有上次的经验,我抓住床边的围栏,咬紧牙关,努力放松。
我听见马大夫和那些医生说我是小孩子怕痛,让她们慢一点。我感觉到她们慢慢靠近我,然后就开始检查了,和上次一样,剧烈的疼痛,我开始大哭大闹,努力的排斥。
这样来回好几次,他们便恼了,说还做不做了,不行就下一个。你看你叫的,录下来放在门口,人家听了都不敢来了,我们也都轻松了。
马大夫赶忙上来说和,说我还小,受了很多罪。又抓着我的手,问我哪里痛她给我揉着。
结束后离开,妈妈说有个大爷大妈预约了半年的肠镜,听我哭的都不想做了。
大概记不得排异的顺序了,肠排和皮排都是两次。皮排第一次不痒,只是掉皮,第二次就痒的厉害。
妈妈想了很多办法给我止痒,贴黄瓜片,用大夫开的药膏,病友推荐的玉米油,还有网购的加湿喷雾。
世界上有两种痛,一种是可以忍耐的,还有一种是可以强制忍耐的。皮排应该就属于第一种。
那时候突然就变得很丑,皮肤斑斑点点。
我的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
我看像是剥了壳的松花蛋。
妈妈常和我打趣,她似乎比我更在乎我的皮肤,到处打听一些肤护品。
都好看了二十年了,我又不找对象,不用太好看,我常常没所谓道。不愿做那些麻烦事。
曾经看门的阿姨,打扫的阿姨,还有病友阿姨见了我,依旧夸我生的好看,夸的大多是五官,或者说上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而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又没有照过镜子,却也真的信了,我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