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状态会偶然进入一种静置,平静,融入空气般的一种秘境。那里什么都没有,看到的仅是一场对话。
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理解可言,正如当我落入困境,坚定不移的向前走时,周围的人给我的一句鼓励加油。我对此感到无感。因为我真正希望的,是他们和我一同在困境里感同身受。所以时常感觉我是一个人,身边没有其他人。
我说理解是需要契机,默契,天时,人和的。我是越来越不渴望理解,和无关的人没有理解好谈。倒对默契愈发的渴望,尤其是两个人之间的。像是在好久之前就签订过的契约,两人闭口不谈,但到该发生的时候都还记得,同时行动起来。这让我想起莲。阴天是我喜欢的天气,最好下雨,我不会带雨伞。喜欢听雨水落在水潭上的声音,不喜欢听落在雨伞上闷厚的声音。和莲初次见面是在雨天,我们都没有拿伞,言语之中未提及到过天气,行走之中谈话语气,面部表情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和我一样对阴天有同样的情结。喜欢雨天并且不打伞的人本就不多,初次见面就触发这种细小的默契更是件幸运的事。
她说两个人能省略掉言语直接靠意识交流。这世上遇到这样的人太难得。可能是命数太独,我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
我说是的。我们默契程度很高,莲像是未来来的,无形中一双婆娑的手以我为模具做的陶物,一丝一扣在看不到的地方打磨的一丝不苟。这本是好的,可美中不足的是--我们对朋友都会刻意的拉远距离。太过近的距离总会让我感到不安,生怕袒露太多变得透明。莲同样的,听的太多,恐怕发觉到太多不同,扯断了本是默契的丝毫。这种平衡跟难把握,一方面试图了解更多,一方面又对观点内容感到未知的害怕。不如偶尔见一面,彼此没有烟火味的接触,一起喝喝茶,感叹一下就好。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话说的太多,还是会疲倦的。
默契般的,她点了首歌,容祖儿的《破相》。我最喜欢的歌。
她抬手举起那罐可乐,还剩大概半罐的样子,一口喝干。然后把罐子中间捏下去。底部和顶部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瓶身多了些许的锐利与尖锐。
她说,我不确定这样的人世界上是否真的会有,眼睛也会骗人的不是吗?
我说是的,什么都会骗人,但感受不会。它真真切切的存在过,这种默契我确信它的存在。
我感到口干,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说你是否怕过老去的那天?我曾经多次想到过我老去以后我躺在漆黑的棺材里,棺材外是红色的土,土地里那种古老,原始的沉寂的让人恐惧。
我说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什么也不会想,没有害怕这样的感觉。等祭奠的人走了,你就会像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这世界也会像你没来过一样。尽管你有没有它都是那个样子。
我说我累了,最近失眠常熬夜到两三点,留着这个话题。就在交谈的满足感在最顶端的时候结束吧,下次还有念想。至少回想起来每次的交谈都是愉悦的。
说完,桌子上的易拉罐嚓的落入垃圾桶,没发出半点声响。我望着尖锐的瓶身出神,竟记不得莲是谁了。
窗外,天又下起了雨。
二 未完成
太多的倾诉不能一次性全部吐露出来,那样无论对于说者,还是听者都是极大的粗鲁与不尊重。一定要保持距离以及神秘感。
我又一次见到了莲。
她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一丝儿都没变。
约她去了水吧,我们经常来的一家。不去酒吧,容易失态。不去夜店,那儿没有我们要的氛围。就是水吧,喝水清谈。
约谈的时间必然是阴天,雨中行走的感觉实在太好,跟莲一同那更是绝佳。喝完茶水一定会一起走走。这样的体验值得我永久的收藏,回味。我想,对莲来说也是这样。能相互带来美的好的真的感受,无疑是珍贵的。遗憾的是这样的事情少而不多见,美而留不住。的确,这样的情景发生的多了,那种细碎,珍贵的美也就变得寡淡了。
尽管见面次数少,但从来不会羞涩。聊的话不多,但我们都记的清楚。
默契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两个人都明白对方心底的一丝一毫。仿佛一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夫妻,一举一动,都明白的透亮。
我问,尽管认识这么久了,但我从来不记得你跟我提起过你的家在哪里。
莲喝了口水,看着我说,我不常出门,一般都在家里,像今天这样的天气可以找我。
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她知道我想问的,这个答复足以令我心安。问这个问题无非是担心某天想见却见不到罢了。
接着莲给我杯子里添了颗糖,说甜的味道能刺激大脑让心情愉悦。我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我说最近常常纠结于未来的打算,坦白的讲我还不清楚未来我要做什么,看到前方一片混沌,就迷失在这浓雾里。而且总觉得还活在二零一八年,感觉那一年时间很长。不少地点和人,其实还在那儿,真实鲜明,但触不可及。变化的只有时间。
莲说都这样。我也常迷茫,不过做着手头的事不去想以后,知道当下该做什么就好。不必太多计较,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一八年的全部我都还记得清楚。
现在已经二零二零年了,能记得就记得,记不得就忘了吧。尽管以前发生过太多美好的画面,但我从来没想回到以前任何一个时刻。我说。语气很随意,很无所谓。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知道莲希望我能够想起来什么,但我抗拒。我看着她那双真挚乌黑的瞳孔,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像在吞噬这场对话。
很快这场交谈结束了,我们起身离开。
走出这家店,天已经晴了,乌云散了。晴天街上没什么好走的,有人,有车,有嘈杂的声响。我们都明白,氛围散了,便又是分开的时候。路上回想这场交谈,好像一下午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归于平静。这个坚硬且棱角分明的女子,初次见面我就感受到她一定经历过一些磨难,但同时也被好好对待。祝她一直都好,一直都美好。
到家后收到莲发来的信息,她只编辑了一句话。“我在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等过你,望眼欲穿。
--莲”
我突然开始期待下个雨天。
仍未终点
距离上次见到莲已经过了好久没有下过雨了。
认识以来从来没有一起吃过饭。
想到这里停了下来臆想会发生的场景。我们边吃边聊,从比谁bitch聊到宗教,从最爱的剧聊到穿搭,什么都会聊。
一起吃餐饭么?
这声音是不是莲的。我和这声音有过一面之缘,上次畅谈很愉快。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叫我琳就好。
再一次听到这白沙一样的声线,我断定是她,原来她叫琳。
我说你能听到我想说的,我一点也不意外。上次谈话间就感受到了你和莲,和我有相似的气息。
聊聊吃什么吧。她突然坐在我面前,一本正经的说。
可以吃好的,也可以吃普通的。这个完全取决于不同时空下的心情。
家里还是下馆子?
都可能吧!想和她一起吃餐好饭。但是想吃顿好的下普通的馆子可吃不到,现在各类餐饮都齐全,但连锁店给我的感觉从来都是工厂流程化生产,配件包装一应俱全。没有半点感觉饭是人用手做出来的味道。我不认为那样的食物是真正的美食。在家里做饭质朴且温暖,但确少了外面才有的浓香,麻,辣的口味。吃什么,在哪儿吃的问题是要好好考虑。
她说,别纠结,吃什么根本不重要,跟谁一起吃才最重要。
我说,你给我滚。
说出这句话以后,和琳的距离近了。她能感觉到吧。
总感觉和琳之间有一种区别于我和莲之间的默契。我能懂她,她试图懂我。她一定还小。
你认为愧疚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她递给我一罐可乐问到。
愧疚?这种事不常有,但一定会有。算是一种亏欠吧。两个人把所有的相互馈赠都剔除,剩下的就是愧疚。但感情上的付出,又如何算计?不如不提感情,抛开感情进行清算。可亏欠大多又是感情上的,物质亏欠还好弥补,待清算的时候,感情给不出去,也收不回来。只能无力的感叹,无力的在心里道歉。
她说,我们亲吻过,我却没答应他。这算不算欺骗。我们第一次亲吻,但我对第一次什么的从来抱有无所谓的态度,不是什么第一次都该赋予它意义的,那样子太过于做作。
我和她碰杯,喝掉一大口可乐。喉咙清爽多了,这次没打嗝。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得意又有点良心不安。感到自己像电视剧里耍着心机的恶毒女人。
她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不知道因为我说中了还是因为我的误解。我接着说。
两个人的第一次是很值得记忆的,毕竟熟悉了之后,初次见面的青涩,羞涩,试图掩面的心理活动是无法抹去,也无法留下的。不如拿出相识时的赤诚,真实,留给对方薄荷般清澈如水的印象。像我和莲初次见面的那场雨一样。
她说有时我会认为自己跟成熟,脱离了青春期,没有稚嫩。但又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太过幼稚不可理喻。
我没有接话。干杯,我们一饮而尽,这次跟她一样狠狠捏扁了瓶身,然后放肆的任由可乐里的气顺着喉咙拱出。挺解压的。
几天后和莲一起吃饭你也一定要来,相信我们可以聊的非常愉快。
后知后觉,我开始尝试三个人的默契。
琳说,一定会来。说罢,眨眼间,桌前的琳消失。两罐喝干了的不成样子的可乐罐还在桌上,提醒我琳来过,且刚走。
想同时见到琳和莲。
告别晚餐
一切像是一条未知终点的路途。路途中从来没有见到过别人,有的只是我和日光照射出的影子。
那天约好的时间在我生日前夜,并且天气阴天,有雨。好的事情发生在同一天,一定是我和莲的默契引发这一切。地点定在家里。决定尝试在家煮北京火锅,做法简单却吃起来热烈。营造的氛围温暖且适合畅谈。
食材都已准备好,又去楼下买了几罐啤酒。然后坐在沙发上静默的等候两位客人。
越来越觉得在家招待朋友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越来越觉得能在家招待的朋友是最难得的朋友。
愿意把愈发珍贵的时间,精力拿出来和你一同分享的朋友只会越来越少。
锅里的清水煮开了,打开电视随便放映一个节目,等人到齐,站在远处从窗外向屋内看去,有恰如其分的人间声响。那里声势热闹,屋里的人会搁置一切不快。享受着久别不见,老友相聚的畅谈。
雨下大了,莲还没有来。琳也是。像是约好了一般。我开始惊慌,急忙打开手机拨通上次莲发短信给我的号码。电话那头提示正在通话中。赶忙去找琳,又突然发觉跟琳没有联系方式,我们的谈话都发生在默契之间。琳,也找不见了。
我坐在地板上开始恍惚。
给莲发信息,看到昨夜她发来消息。
“明天的约见我记得,一定按时来。只是来的方式会跟以往不同,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关于我,你也会懂的。”
我感觉我像是活在一场电影,只是不知何时会迎来最终的结局。
对莲的一切都感觉很奇妙,每次见面后会把关于她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而分别之后却把关于她的对话忘得干净,然后偶尔会想念莲。
给她发消息“能来就好,我等你”。独自开了罐啤酒,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窗户都开着,听到外面的雨小了点。屋里有了雨天才会有的泥土清香。时间过了凌晨,依旧没有见到莲。她失约了。
这里不妨用一个长镜头一镜走到底的方式来放映这一夜。
第二天清晨,他从地板上醒来看有没有莲的消息,信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却看到收件箱里有一条“能来就好,我等你”。到这里,他猛的转身,回头看向屋顶的灯,恍若想起脑中片段,“我在没人认识你的地方等你,望眼欲穿。”
他全部明白过来,他的预感是对的,莲没有失约,他充当了是昨夜的自己。莲,琳都不在这个时空。也就是昨天。时间过了凌晨,他和莲在时间这一维度终于重合。
莲和他重叠在一起,至于眼前这个人是那个“我”还是莲,他已经分不清楚了。
他记起了二零一八年。那年十九岁生日琳对自己说的话,琳说要加油,要自信,不要管那些人。而他能懂琳想说却未说的话是希望你保持现在的某种纯洁,善良,心胸宽广,真诚。可以表现得不是如此,但要存留在骨子里,心里他想对自己说,别变成了他们,现在的你,在我看来是最美,最美的。
以后的路上没有莲和他。也不会再重逢。哦,不,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后的平行宇宙他们还会在雨中行走,谈着默契,依赖,距离,朋友。
他和莲都变得不再记得,之间的默契也拉近直到连成了一个点。好像什么都变了。但不变的是,镜头里的那个人还记得琳。
那晚他们三个像是都到齐了,又好像是谁也没来。
现在一切都归零。他和莲走上了同一条路,琳,走上了他走过的路途。
这时转身回望,那些永远,朋友,依赖,畅谈,默契,不过都是一个人假的从未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以上种种,不过是对过去,对未来的一场倾诉。
而倾诉过后还是要上路的,所有一切都化作沉默,朝着莲离去的方向,在某个看似寻常的黑夜抵达。
【终】
后记
琳和莲都是我自己,一个在18年留守,一个在20年等候。而我在当下彻底迷失,忘掉以前的自己,以前对自己说的话都不愿再想起。好在他们的出现又唤醒那时候的我。这条未知终点旅途从来都只有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