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蓝的透彻,没有一缕白云,如同一块价值连城的蓝宝石,让人心神向往。
陆思澈靠在飞机狭小的玻璃窗上,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风景发着呆,耳边还回想着空姐刚刚那一段流利标准的普通话。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在二十分钟后降落在林州国际机场,林州地面温度为零下8度,请各位旅客注意保暖,祝旅程愉快!”
五年了,她终于回来了,心里没有丝毫的喜悦和激动,有的只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几千个不眠的夜晚,换来的是孑然一身的狼狈,飞机突然着地,机身猛的一颤,周围的人陆陆续续起身,她却依旧无动于衷。
陆思澈是最后一个下飞机的,走出机舱前,空姐还温柔的提醒她:“陆小姐,外面气温很低,您要不要加件衣服?”
她勉强挤出来一个笑脸,礼貌的到了谢,又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次回国,她只带了一个小旅行箱,所以不需要托运,这也节省了许多的时间,穿过长长的通道,她顺利的走出了机场大门。
脚步在门口停驻,她突然发现,自己刚刚是从一个新的航站楼出来的,她想找回一丝的熟悉感,却是徒劳。
冬日的寒风毫不留情的吹来,冻的她浑身一抖,身上单薄的外套根本阻拦不了这凛冽的寒冷,她深吸了一口气,长途飞机早已让她满心疲惫。
拿出手机开机,屏幕亮起来的一瞬间,一条短信就响了起来。
手指划开屏幕看清内容后,她才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果然,十分钟后,视线内就出现了一个急匆匆却又高大的身影。
身影渐渐走近,陆思澈将箱子放在脚边,张开手,安静的看着他。
相视无言,却胜过千万句寒暄,傅嘉言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衣,将他挺拔的身材凸显的一览无余,头发短了些,服帖的贴在额头,他笑容温暖,一双眼睛里全是点点笑意。
他将脖子上的灰色羊毛围巾摘了下来,修长的双手拿着两头,一套就套在了她裸露在外的脖子上,然后双手轻轻一带,毫不费力的就将面前的女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陆思澈一个踉跄,就被他紧紧抱住,她还是笑,眼睛却有些湿润。
“笑笑,你真狠!”傅嘉言拍着她的背,低声埋怨。
是啊,真狠,她决绝的离开了那个人,也决绝的离开了他几千个日日夜夜。
在澳大利亚的这些年,她再也没听过别人叫她的小名,被记忆里熟悉温暖的声音一叫,她心里猛的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漫出眼眶。
“我不会再走了。”她哽咽着,却又无比坚定。
傅嘉言暗暗松了一口气,将她从怀里拉起来,当看到她清瘦的身体时,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的笑笑,已经不是他回忆里那个天真快乐的小女孩,她的一切美好已经被另一个人夺走无情的扔掉。
他生气,可是却不忍心对她发脾气,多想把她骂醒,却在触到她依旧带着水意的眼睛时,瞬间心软。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将围巾替她系好,接过了她脚边的行李箱。
车子疾驰而去,陆思澈撑着头盯着窗外,玻璃外的景色极速的往后退,如同浮光掠影,迅速消失。
傅嘉言没有将她带去自己的家里,而是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开了房间。
房间在27楼,视线开阔,巨大的落地窗映出璀璨霓虹,窗外华灯初上,她落寞的身影让他心疼。
“笑笑。”他唤她。
她这才转身,白皙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端倪。
“乐乐在餐厅等着我们呢,你换件衣服,我在客厅等你,记得多穿点。”他如同往常一般细细叮嘱。
乐乐是她另一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她这次回来,只跟两个人联系过。
学生时代,三个人总是形影不离,一整个青春都是三个人共同度过的。
她有些激动,好久不见,感情却依旧没有减退,她想他们,很想。
在她去往澳大利亚的第三年春天,乐乐跟傅嘉言来过一次墨尔本,那时她的研究生生涯已经接近尾声,正跟无数毕业生一样,各处投着简历。
墨尔本的华人留学生很多,当时她的两个中国室友纷纷买好了回国的机票,嚷嚷着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其实她又何尝想在这里,只可惜她依旧无法面对那段糟糕的过往,无法面对面目全非的自己。
乐乐跟傅嘉言没能带走她,研究生毕业后,她顺利的进了一家外企,两年时间,也算小有成就。
可是在异国他乡终究是没有归属感的,回国还是成为了她的一个决定。
韩乐乐给她倒了一杯林州特有的米酒,奶白色的液体散发着诱人的酒香,她抿了一口,满足的直叹气。
“怎么样?还是熟悉的味道吧?”乐乐半眯着眼睛打趣。
她无奈,这女人是还在怪她当初的离开呢,她只有拉着她的手一再保证:“我发誓,我这次坚决不走了!”
傅嘉言微笑着看着两人的打闹,似乎又想起了从前的时光,空荡了许久的心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填满,胸口热热的,不再冰凉。
这场久违的饭局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喝的微醺的陆思澈被傅嘉言强行送回了酒店。
也许,是因为回到了旧地,也许,是晚上的那场纷飞大雪迷乱了她的眼睛,当她被酒精刺激后,竟梦见了他。
人,在经历了极致的痛苦后,会选择性的逃避和遗忘,一切都结束后,她从来没有在梦里见过他,她以为已经忘记了,只是她不知道,如此深刻的伤口在结了疤之后,仍会在寒冷天隐隐作痛。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强烈的光线给晃醒的,一睁眼,她心里微微震撼,昨晚忘了拉窗帘,原来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纯白一片。
她裹上外套,光着脚踩着温暖的地板,轻轻的走到了落地窗边,对面的高楼大厦变得隐隐绰绰,被一大片冷空气罩住,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街道两边的树枝上全是落下的积雪,大风一吹,带飞片片雪花。
空荡荡的早晨,只有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顶着一张张朝气蓬勃却又没睡醒的脸庞,不耐的向公交车站走去。
对面大厦一楼的肯德基已经开始售卖早餐,楼上的白领们提着星巴克字样的纸袋,满脸冷漠的向大楼里走去。
这是个光速发展的城市,也是一座冰冷的钢铁森林,她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长大。
在这个平凡又普通的冬日早晨,她面对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轻声呢喃:我回来了。
短暂的休息了几天后,她开始着手诸多事项,比如工作,住处等。
回来之前,她已经在网上投了几份简历,也陆续的接到了几个面试通知,可是却踌躇着不知道选择哪家公司。
下午,她接到傅嘉言的电话,傅嘉言在电话那头询问:“房子找好了吗?”
她沉默了几秒,“嘉言,我准备回以前的房子住。”
傅嘉言似是没料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时间语气都有些急促,“笑笑,你没必要去逼自己,如果你不愿意一个人住在外面,那就到我家来,我妈跟嘉瑶一直念叨你!”
她摇了摇头,才发觉他根本看不见,“不用了,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逃避那些,嘉言,走了这么久,我想家了!”
过了许久,陆思澈以为他又生气了挂了电话,没想到那边终于有声音传来,“好,明天我叫几个人去打扫,然后我送你过去。”
他还是妥协了,虽然心中担忧,却也明白她说的对,她心中的那根刺,终究是要连根拔起的。
第二天,是韩乐乐和傅嘉言一起送她回去的,她颤抖着用钥匙打开门后,恍若隔世,眼前的一切都是原样,她竟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变化。
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墙壁上挂着的黑白人像时,心脏却还是猛的一痛,似乎有鲜血流出,那痛感顷刻间便蔓延至全身。
乐乐一脸担忧,正要上前去安抚,就被傅嘉言拉住了。
笑笑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既然已经面对了,那就不要再去阻拦。
早上,房子已经被打扫了一遍,傅嘉言是跟着家政人员一起来的,他没有让人动家里的任何摆设,一切照旧,如同时光静止。
这只是第一步,她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回忆铺天盖地的侵袭,父母相继离世,一夜之间失去了温暖的港湾,那种噬骨的痛苦,她永远也忘不了,她能做的,只有坚强,只有自己照顾好自己,不再折磨自己的身体和心,何必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晚上,她提着一大包东西走出超市的时候,空中又开始飘雪。
不自觉的伸出手,那七瓣的结晶体安静的落在指尖,她笑了笑,手上的体温瞬融化了它。
她喜欢下雪天,喜欢这座下着雪的城市,回来的瞬间,终于找回了那消失许久的归属感。
街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驱散了丝丝的寒冷,接着那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了雪花飘零。
心,也渐渐安静下来,陆思澈双手合十,闭上眼,虔诚的许愿,希望自己以后的生活,再无悲伤和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