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去大圣家玩。
途中,买个冷饮的小间隙,欲搭的公车一口气从我的视线驰骋而去,落下一片寂寥。一想到还得在站台等上个十来分钟,给树下的群蚊提供顿免费午餐,血腥又可怕的场景在脑海立马上演。这种情况下,我只好选择徒步前进。路过儿时入学的幼儿园,大门在重新装修后崭新无比,更加绚丽的色彩又是否能吸引来更多的孩子,谁也不得而知。在幼儿园的对面,原是居住过几年的家,如今也化为一片空地了。再往前点,能看见一排的店面,居中的杂货店是令我最怀念的,唯有它没在时间潮涌的打击中被埋没,而它右侧的荒废酒吧,也曾是家理发店。
小时候特别不爱理发,总用哭闹的方式来抗拒家里人。后来,父亲提出了零食交易和平共处原则,在吃货天性驱使下,我立马就举手投降,乖乖孩成了童年尾后的烙身印记。父亲经常光顾的理发店,老板是个中年人,皮肤黝黑,有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店里还有怀抱着小儿子的妻子,以及一个活泼可爱的大女儿。每一次来到这儿理发,大女儿总能在客人眼前的镜子中来来回回,时不时和你对上眼光,无形中好像告诉着你什么秘密。当安分地理完发之后,就能逃离这儿,奔向隔壁杂货店。柜架上琳琅满目的零食,总有一款适合你的胃口,再来瓶可口可乐,给童年打上一个大大的满分。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却在上小学那年乱了套。父亲工作繁忙起来,每天都是晚归,我的大小事情自然都落到了母亲的头上,而母亲是最不同意给我吃零食的人。一哭二闹的方式终究还是被铁面公主抵挡了下来,从此再也没有关顾过那家杂货店。同时,那家理发店也在未知的时光里换了新老板,叫阿志。
阿志叔并不是当地人,二十多岁,是从偏远的小山村来到这个城市。那一口不为流利的普通话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心酸,而他标志性微笑却也为他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儿时的理发过程并没有现在这么麻烦,每次走进他的店,母亲只要说上“平头”二字,往往就解决了所有沟通上问题。当时的我,看着头发不停地被剪短,再配上他那时不时露出的笑容,总是不由自主地来气。而这样的日子仅持续了一年,搬家后,就没再来过他的店。
在时间与时间的六年距离里,街景的更替,人潮的熟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无情变化着。再搬回童年居住的地区时,从前那些低矮的平房,枯萎的枝桠,老式的阶梯,早已远去,换来一簇簇高楼与大厦,夜间闪烁的霓虹,也就是现在的样子。
再见到阿志叔的时候,他的小店搬离至稍远一点的地方,得从原处再走上个几百米。阿志叔的面容和过去相比,没有多大的改变。但经过时间的洗礼,当年的小鲜肉终究还是变成了大叔,在他的背后是个温馨的家,偶看电视的妻子,以及时不时跑去嬉戏的儿子。只不过,他的手艺并没有变得更好,拿手的发型已经不那么符合这个时代了,更像是现龄人口中的洗剪吹。而那时候的我并没那么讲究,也只是从平头到剪短的几字转变罢了。还好他的普通话增进了不少,大多来店里的客人他都能对答如流了。
记得升学初的军训,男生个个被要求理成小平头,我们的脸色立马就青了。谩骂满天飞,和老师闹别扭的不在少数,实属青春期理的一股躁动。一放学,顾不上吃午饭就跑入阿志叔的店里,犹豫了那么一会儿。我说“把我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因为要军训,但不要平头。”阿志叔想都没想,回答了声“好”。那个模样,就像读懂了你心里讲的所有话。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下午的军训,校领导破天荒般来检查头发,从第一排的排头到排尾,依次下来。然后走到我的面前,没有过多的停留,随而出口一句“有为青年”,逗得排尾的二辉忍不住笑起来,被教官抓个正着。不用多思考,也能猜出阿志给我理的发型,俗称“超级小平头”。多年后的我,为这件事备注着“默契真好”。然而时间,却让他扮演着我生命里的另一个角色,不单单是陌生人,更教会我了一些事。
十八岁那年暗恋无果,一时放不下四五年的情感期望,便在看完回复短信后嚎嚎大哭起来,也不顾篮球场上的人来人往,从天亮到天黑。那儿正值二月末,周末的天黑得早,一看夜幕已至,保安叔叔总会把校内的人群赶出去,锁上大门。在校外吃了几口饭后,也不知往哪儿去散心,却无意走到了阿志叔的店门口。一想到剪发是个耗时间的活,便在他的店里囤了起来。他看着我的两眼通红,一如往常的帮我穿上理发围裙后,轻声问了问“剪短麽?”。我没有回答,戛然于点头而已。
阿志叔依旧先是电推剪,再用理发剪刀精剪,剪一半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用他那颇有进步的普通话对着我说“小伙子,看你眼眶遍红,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一定程度上让你受挫不轻。听听我的故事,或许你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他动起剪刀,一边修发一边说道:“我来自一个偏远的山村,没读过多少书,年轻时就跑到县城里去学手艺。在那遇见了一个县城的姑娘,长头发大眼睛的,悄然间,她就走进了我的心房,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想起她的模样。之后,我花了不少的时间与精力,最终和她走到了一起。那时的我们,简单就是最大的快乐。躺在树下享夏风,陷于雪中看冬景,身在丛间闻春芳,踏于金黄见秋至。可好时光不长留,她的父母很快就发现了,以’门当户对’为由,让我远离姑娘,并一再阻止着姑娘与我见面。每一次见她,总得爬上屋檐,沿着砖瓦来到她房的窗户外,这等才相见。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向她承诺着,必定挣着大钱回来迎娶她。她的眼里没有怀疑,并一直支持着我,相信我。而后,我来到了这座城市,开始追寻成功之路。”
“城市的气候比大山间暖和些,来到此处的人会爱上这儿的一切,我也不例外。每逢夜晚,百货大厦的霓虹交替闪烁,相伴着公园喷泉的起舞,映出一道触手可及的彩虹。老妈火锅店雾气腾腾,男男女女牵手走进。而我,想和她一同享受这样的生活。于是,我开始找工作,想要挣钱,改变我的生活模样。可是,按着文凭生存的年代,却硬生生给了我一巴掌,哪儿都不愿意录用我,更别提发挥我的手艺了。在阴差阳错下,我进了一家工厂工作,本以为可以好好安定下来,但不幸的是,半年后工厂就倒了,在夏末秋初之际。为了省钱,刚开始的几天我住在了郊外便宜的房子里,吃着白粥生活,一连就是两个月,没有收入。在冬天还未来临前,就让人感受寒风刺骨的冰冷。索性之下,我带着皮囊回了老家。母亲见我归来,没有多问工作情况,只是一个劲的开心。不过,在家没有过多停留,我就奔向县城,去见她。我们约定在了老地方,榕树的叶子泛黄凋零,吹来的风有了一点凉,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走过了四季,又将重逢一年的冬季。一分钟、十分钟、一小时、一个晚上,传呼机没有消息,周围没有能打电话的地。我在等待中变得迷茫起来,深夜的冷空气窃取着身上的温暖,街头的路灯被吹得摇呀摇,在落地前投射最后一丝光线进入我的眼眸。后来,街道再亮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昨日口中的明天了。她终究没有来,也没有消息。我不甘心,跑去她家的住址,被邻居告知已搬家。失魂落魄的模样最可怕,自我践踏的行为最可悲。之后,我赖在县城的朋友家,接连酗酒了好几日,醉生梦死的时光最令人记忆深刻。朋友看不下去,送我回了老家。
在家人的陪伴下,我度过了那些煎熬与折磨交加的日子。某日中,母亲走进房间,将本存折放在了我桌子上,鼓励着我到城市里儿开个理发店,再去奋斗一次。同时,她也希望,我可以活得像自己。
没有过多的思想争斗,背起行囊,我再次来到城市。找了个便宜的店面,开起了家理发店。起步的时候,扛着万般辛苦,硬着头皮上,对于一个外地人来说,什么都新鲜,什么都不容易,一忙就是几个月。在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她一个劲地责怪我时常没有回复电话,一开始不太明白,后来才发现传呼机已欠费了好久。补交完之前的话费后,传呼机里出现了相同的号码,呼叫的次数很多。
是她的。
原来,那日她错过了从外地回县城的车,借着周围的电话呼叫了我的传呼机,可电话叫不醒欠费的传呼机,情意只能在寒冷的夜晚里被消磨殆尽。好一阵子里,她播打着,也等待着我的回电,但始终没有。就这样,她等了下去。
重逢的场景在我脑海里有千万种,却没想到一这番曲折。
随后的剧情,我想你能猜到。她就是我身后的妻子。
而我想告诉你,无论生活如何折磨你,无论时间怎么推翻,我们还是应该脚踏实地走好接下去的每一步,过好我们的生活。正因为你没有到达过未来,所以根本不清楚命运的路线偏往哪儿,会遇到什么人,身边的人又是否会离去。喜欢一人的刻苦铭心固然难以割舍,看待一事的成败与否固然倍分重要,但都不能成为你停下脚步的理由。原以为追寻成功是荣光回乡迎娶她的理由,却不知和她在半路走丢;原以为重新生活是默默接受没有她的今后,却猜不到她在之后路口静静等我。年少里总有那么多个的我以为,而后时间在不经意间一一推翻它们。
剪好了,小伙子。”
而一小时的交流里,那男人无一不讲述着他的那些经历,来证明时间是多么好强,我们在它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它肆意调动着我们的命运,拨动心弦的声音。可惜,那时候的我并不懂。
如今,每当途经他的小店,总会想起这件事。
平头少年也能白衣翩翩,提及情长也能坦然自如。
当初是谁红着眼睛觉得日子走不下去,而今又是谁在敞开心房诉说往事;当初是谁饮酒下肚不问天黑与天亮,而今又是谁在忏悔年少行为鲁莽;当初是谁与爱绝交不再来往,而今又是谁相夫教子喜乐融融。谁时间这道大墙,终究在我们的成长里被不断推倒。我们坚信的,我们失去的,我们流泪的,我们喜悦的,到头来都会以另一种模样与我们相聚。因此,没什么过不去的,也没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别因一时的打击撞进南墙,也别为一途的风光遗忘前方。时间终究会给我们答案,也会在成长中被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推倒。自己为自己点盏灯,看清前进的道路;自己为自己画个笑脸,勾回那个逗逼的孩子;自己为自己鼓掌,做自己的观众。
时间太匆匆,过往也无影无踪。
沮丧时,别怕天黑,阳光也在等待重逢;悲伤时,别只红眼,泪水也想陪你起落;
欢呼时,别急喜悦,相片也愿记录此时;成长里,别怪年少,时间也会推翻一切。
你想天空万里无云,偏偏那时乌云密布;你想答案准确无误,偏偏一题漏了填入;你想爱情恰到好处,偏偏对象迟迟没有。时间是被你推倒的墙,变数总太多,颠覆着初衷的美好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