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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肌肉牵扯着,
他睡了多久了?
不,是压根就没睡过吧。恍惚中抬起自己都认为没有了的眼皮,电灯一闪一闪的频率仿佛要同化他的呼吸节奏一样。
从进来那天起,到现在,这种日子就是死循环,头连着尾,无边无际。
“二宫君啊......”
“我觉得,你也差不多该说了吧?”
“你看,拖得越久,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不是么?”
二宫和也微阖上眼睛,隔着薄薄的一层,光线变得不再那么刺眼,晕开成难以言状的黄红色在视野里。而坐在面前和电灯同一阵营的男人似乎终于是按耐不住了,站起来的一瞬间拳头“嘭!”的一声砸在了本来就摇摆不稳的桌上。
“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不说就能保命!现在说出来还能宽大处理,等回头搜查科该查的都查到了——”
“叩叩叩。”
和说话人情绪完全反差的背景音不适时的响起,但对二宫来说,说是最适时也不为过。男人瞪了一眼视线向下,毫无生气的二宫和也,挥挥手示意门边的属下开门。
来人着深灰色风衣,笔挺的西装裤,干净的白衬衣扎在和西裤保持一致颜色的皮带里,那张脸的轮廓浓烈,这无疑便利了正摆着架子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在脑袋里三下五除二便找到了关于他的相关信息,然后,屁股上点了火一样窜了起来。
“这这这——松本先生!您不是应该下个星期到岗么?怎么——”
“难道我就不能来么?”浓眉一挑,来者口气不善,男人也不傻,噤声退到了一边,原本趾高气昂的背影现在缩的和自己的下属一样低,松本润没再多浪费时间,一手撑着桌子,一边低下头,似乎在努力辨别正坐在桌前没有什么反应,低着头弓着身子的二宫。似乎是因为实在是看不清脸,松本伸手捋起二宫湿淋淋的刘海,半强制性地将他的头按了起来。二宫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闷哼,兴许是弄疼了,他便瞬间确认完毕松开了手。
“我说,大江先生,”松本润甩了甩半手的水,带着一半笑意看向此刻乖巧的刑警,“刑讯逼供的下场,你不会不知道吧?”
大江哆嗦了一下,张着苍白的嘴唇想要解释什么,松本已经围着审讯室缓慢地踱起了步子:“嗯......冷水浇身、灯光刺激,哟,人才来一星期,你们这是干嘛?警棍和钢丝还有芥末——”猛地一回头。
“看起来是想好好玩个痛快啊,嗯!?”
松本麾下的警察早已手脚麻利地给被捆绑在椅子上的二宫和也松了绑,确认二宫还稍微有意识以后,将他抬上了室外已经准备好了的担架上。“送去中部,医务室。”发出指令的下一秒,凌厉的眼神又钉回了大江和他的两个手下。
“把他们的名字记下,回头送交。”
风衣在室内略过好闻的男士香水味,快速离去。
“我可是和你们反映了很多次了,这种级别的监狱只有我这么一个医生,是不是不太妥当......”相叶拿着镊子和药瓶,眼睛确认着药品名字,嘴角却用力地瘪了瘪,“既然你来了,说明那群老头子终于想到灌输新鲜血液的重要性了吧?也是时候该给我加个搭档了吧?最好是女——”
“放弃吧,前辈,”松本润靠在桌边,适时地打断了他,似乎是想起了在读预备警校的时候经常在相叶床下看到的泳装杂志一角,他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不过说到加人手这事情,的确有点风声,说是有个德国陆军高级医学院进修出来的人,要回日本工作,虽然没说的那么详细,不过模糊消息说分配的地方就是中部地区......”
“那么厉害的人,来当监狱医生岂不是糟蹋了,”相叶失笑,“如果你说的是那个百年男校德国陆高的话,那来的人十之八九就是个男的了。”
“虽然很残念,不过似乎就是这样,”松本耸耸肩,目光移到了刚刚被处理完最后外伤的男子身上,表情冷冽了一点,“他怎么样了?”
相叶迟疑了一下,看了看不明状态是否清醒的二宫,松本懂了他的意思,两个人叫门口的警员进去看守,在安静的等候区继续刚才的话题。
“手腕和脚踝拷的时间有些长了,再磨一星期估计就要见骨头了,”相叶雅纪也是有几年没有见到这样的刑讯逼供了,毕竟最近几年改革初动,新人物很重视这方面的建设和排查,大家都老实安生的很,“警棍和电击枪应该是没用多久,背上和腹部虽然有血痕但是不是很多,除此之外,他现在还有点低烧,应该是被淋了冷水的缘故吧......看他的样子,也就17、18岁吧,对这样的孩子下这种手,太过分了。”
松本轻笑了一声,走过去拍拍相叶的肩膀,将手上一直拿着的资料送到了他那张还在感慨的脸底下。相叶甩了个疑惑的眼神给他,很快拿起来浏览起二宫和也的资料,才看了几秒便没忍住一下子高了八度地嚎了起来——“啥?!”
边上的松本润龇着牙笑的嘴边的三颗痣清晰无比,指指两个人刚出来的方向,再指指自己,相叶雅纪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在没有消化完两个人同岁这件事的基础上,被松本润的眼神催促着往下看。
网络窃密,高技术污染......
涉嫌走私案件,泄露国家机密罪......
直到松本抽走相叶手中的资料,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前者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一边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上那份不知道已经被自己看了多少次的资料,一边左一下右一下的晃着椅子:“你肯定在想,这么大的案子,还牵涉到你的直系高层,我怎么会违背避嫌原则告诉了你,是吧?”
“......虽说这年头的网络犯罪屡见不鲜,但是能干到这个等级的是真的少见,”相叶觉得自己被那个长着少年脸的罪犯欺骗了,不过心里仍然带着对本案的疑惑,不由得身体倾向松本,“搜查科去查了他家了吧?斗真那边怎么说?”
“什——么都没搜出来,还有什么可说的?”松本润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因为他在外面游荡有好几天了有了点感冒,还是单纯的因为讨厌输而元气缺失,鼻音变得有点重,“白到现在可以无罪释放的程度。”
再次被这个冲击性的事实惊到了的相叶不由得斟酌着语句,在大脑里飞快的搜索着有效信息:“也就是说......现在没有证据,也没有你手上资料以外的任何相关信息是么?”看着松本一个不深不浅的点头,相叶不甚理解地抓了抓本来就没太料理的头发,靠在了墙上,“那你们凭什么抓他?”
“不是‘你们’,是‘他们’,”松本伸出食指凭空敲了敲,然后在相叶越来越糊涂的脸色里,脸上笑眯眯地带着10代时期的某种熟悉的气息,拿出了一个不同于警官证的东西,在他眼前亮了出来。
特派员:松本润
特派案件:1162617号案
本案隶属状况:中央厅直属
状态:非公开
接下去的东西还没等相叶看个仔细,松本润便从刚刚的资料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1162617号案小组成员:
松本润
大野智
相叶雅纪
樱井翔
允许搜查科生田斗真给予1162617号案件所有需要帮助。
“这......”大概是明白了这件事情有多严重,相叶的嘴半天都没合起来。松本润和生田是9期毕业生里的TOP,有这两个人来参加计划,人数又这么少,难以想象案件实质的是多么需要警戒。
松本润也收起了那副玩笑表情,将那份带着好几个公章的文件塞回资料里,“即将过来的那位医生,名叫樱井翔。大野君,过几天你就能见到。”
“还有......”知道学长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作为带头人的自己,他并起食指和大拇指指尖,在自己唇线上画了一笔,算是堵回了现阶段不能说的所有。相叶眨眨眼睛,点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拉上嘴上的拉链,不再多言。松本像是了了一件事情一样松了口气,相叶不由得伸手拍拍小学弟的肩膀,笑了笑让他别崩的这么紧。
电话的震动声将轻松的气氛带回了原点。松本看了看来电人,按下了接听键。
“斗真,怎么样?”
“线索中断了,所有的资料都被销毁了,”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是累坏了,喝了口水还被呛了半天,“咳咳咳、我、咳!我只能证实有使用痕迹,这个上星期他们都已经查出来了,没什么作——咳咳咳!”
“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喝水呛着的蠢事能不能少干几次?”松本实在是被自己的搭档那奇怪的声音给逗笑了,嘲笑他的同时也没忘记说些其他的,“这个方向就到此为止了,回头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切入点,过会我赶过来我们再说,你抽空休息一下。”
“嗯,知道了。”
“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带过去。”松本眼神询问相叶,后者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医务室方向——明白了身兼重任以后,他可不敢把二宫和也晾在医务室里。
“都行,哦,对了。”
“嗯?”
“那个人出动了,应该明天就会到那边,”电话那边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说实话,连他长得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好歹名字是知道的吧?”松本皱着眉头,颇为烦闷的拔高了音调,他现在肚子很饿,急着要吃饭,反正明天是要来的,来了再说也不是不行不是么?
三言两语交代了两句,松本润快步离开,相叶也转身回到了医务室。
就在刚刚,他的手机收到了一份加密文件。
文件传输人的署名是中央厅。
标题是No.1162617。
与此同时,无人知晓,大洋彼岸的某个咖啡店里。
男人穿着迷彩休闲服,看着手里的那份文件,许是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他将文件放入自己的双肩包里,抽出手机搜索着明天最合适的去日本的班次。
敲定了时间,他伸了个懒腰,拿起了咖啡杯再次享受了起来。
这么悠闲的时光,等到了日本可就不见得有了啊。
樱井翔回想了想刚刚那份文件内容,安慰自己般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