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被蒙面人打死了!
这个消息传遍了这个小镇的大街小巷,而这个小镇的每个角落曾经遍布了这个疯女人沿街乞讨的的脚印。
花花这个名字是外号还是小名,至今不得而知;只是从我家的远房亲戚口中得知她姓张,岁数大概在七十一二。据村人传言,被打死的原因竟是因为蒙面人入室抢劫未遂。
她的死惊醒了这个小镇的人们。 人们顿然回顾了她朦胧的一生。
大约是六十年代时,二十一二岁的她在D市师专毕业留校任教,按现在的话是美女执教,写的一手好毛笔字(书法),梳的两条麻花好辫子,油黑乌亮,红唇齿白,凤眼柳眉,被一戴眼镜的翁姓白面书生同事看好,经人撮合,最终成为才子配佳人的一段美谈。
恩恩爱爱两年后的一段日子,张姓女老师哭哭啼啼,经常在家里发呆,甚至摔盆子打碗,甚至有时上门打乡下的公公婆婆;翁姓丈夫常常夜不归宿,吃住在办公室;这女老师常常半夜踢开男老师的办公室,连拉带拽,把自己的男人领回家……
后来没多久,女老师出现在乡下现在这个小镇的街头,饿了随便推开一户人家的院门,要上一个窝窝头、几根咸菜、一瓢冷水,唱一阵一阵的到处走,晚上常常睡倒在婆婆的家门口……据说,男老师嫌丢人,通过家人的关系,哄着疯疯癫癫的女老师在民政部门领出了离婚证。女老师常常等清醒过来一阵儿,明白怎么回事了,嚎啕大哭。后来终于不知羞臊,一不留神常常脱光了衣服,跑到大街上……离婚的事被婆婆家隐瞒了好长时间,也不敢把女老师送回娘家。
事情终于被女老师市里地区行署当专员的父亲知道了。
父亲大怒,亲自过问。让人震惊的是,因为女老师好久没有上班,男老师一直代为请假,直到病情暴露,女老师单位借口将其除名,长时间不再发给工资,而且离婚竟然是被人强行包办。经过再三追问,男方一家终于说出离婚的根本原因:妇科体检,女老师终身不育,并有权威诊断证明。那个年代,社会风清气正,说一不二,女老师的父亲看到女儿情状既成事实,心痛至极,在严厉谴责了男方之后,唯一可做的就是据理力争,为女儿保留了病退的权利,向学校争得一份给女儿活命的补助工资。
在经过百般诊治后,女老师病情好转。父亲又托人说媒,将呆呆的她嫁入这个小镇旁村的一户死了女人好几年的农家。她自己答应父亲再婚的条件就是住在前夫家的附近,为的是经常或有一天还能看到那个离弃她的男人,她不相信他的男人不来看她。至死也不信。
从此后,邻村小镇的大街小巷经常能看到一个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在街上徘徊,拄着一根棍子,后面常常跟着几个孩童,傻花花儿傻花花儿的喊叫,有时还扔土块,她顶多冲他们笑笑,或吐几口唾沫,饿了就上门讨口饭吃,也不要一分钱。
大概过了几十年,我依稀记得这个叫花花的女人。
体验过了大人们人世间的风风雨雨后,我才明白了后来人们说的女老师生活的不幸。
老人们说花花特别爱小孩子,去了谁家要饭,看见女人怀里的孩子就走不动了,非要抱抱。遭到冷眼拒绝后,女老师脸色暗下来,就骂起人来。没孩子是女老师的心病,这病一辈子没治了。
……一声叹息解不了女老师恩花的一生的绝望,断不了刻在骨子里那对白面书生的一世的痴情。
有一年的一天,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的女老师终于在小镇的酒馆里碰上了衣冠楚楚的前夫。前夫正在招待客人喝酒,看见她慌忙走出门来。女老师笑盈盈地用木棒拦住他。问他结婚没有,有孩子没有,她说她有很多钱,一分没花,等着给他娶媳妇。前夫脸色大变,连着说不认识她。前夫夺门而逃。女老师哈哈大笑起来。
母亲经常给我讲这个可怜的女人的故事。
前几年的一天,花花知道了原来的公公去世,打问到了老人的祭奠日期,就不知怎么弄了一套白花花的麻布孝衣,进门跪下就哭,哭得死去活来,最后哭的变了声音,唱起来了,唱“姓翁的,狠心的,怎么不见我呀,留下我一个人活得苦死了呀﹏”,围观的人们见状掩面而泣。唢呐声,鞭炮声,像是呼叫与哭诉的情景出现在讲述人的眼里。花花哭完就在人群中挨个问,那个翁在哪里。进到一间屋,四五个人围着炕桌兴高采烈的吃饭喝酒。见到花花,他们惊讶的都停住了。
听说是找翁××,有个花白头发戴眼镜的老人黑了脸,急急忙忙下了炕,来不及穿鞋,光着脚丫子跑了。见没人答应,女老师默默地转身,红着眼出去了。跑出去的人当然是翁××。咫尺天涯,此后两个人竟成一世永诀。
听了母亲讲的这段故事,不知是否是传说,不由得感叹:这个世间真有痴情人一生不得醒。
母亲还想讲下去,我赶紧转移话题,问花花死的时候情状。
小镇邻村的晚秋很冷。黄昏,女老师拾得一捆枯树枝,赶回家作做饭。夜深漆黑,几个蒙面人推门一拥而入,绑手的绑脚的蒙眼的,把女老师捆成一团。女老师大喊大叫,周围没有回应。邻家都黑了灯…第二天早上,住在别处的一个老太太忽然过来给她送吃的。看到的是女老师奄奄一息,手脚被困,家里米面、烂衣服扔的到处都是。出去叫人,报警的报警,松绑的松绑,叫医生。医生来了,输液半小时,人不行了。检查身体,女老师前身后背伤痕累累,淤青片片,手里紧握着一个半张红色存折,里面只有几十块钱。一叠叠的凌乱的旧报纸写满了俊秀的字迹“翁××……”
后来才知,花花嫁的另一个男人去世多年,男人的子女已经远走他乡,各自生活了。女老师几十年攒的钱全被用来娶媳妇了,一直独居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