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奇怪，谁给我充了80块话费？”
风卷残叶，初冬的夜城已让人倍感清寒。她在车里翻看手机等孩子兴趣班下课，突然听到一声提示音后看到10086的短信：“尊敬的用户，11月29日您成功充值80元，当前您的充值账户余额为……”她心生诧异，抬头问驾驶座上的丈夫，丈夫转身无辜地问她：“好端端地我给你充什么话费？”奇怪，谁给我充了80块话费？她寻思着。
她正在忙办公室的工作，手机响起，一个陌生的电话，她脑子飞速转过昨晚的80块话费急忙接起，但“喂”了好几声却没有回应，隐约听到大街上的车水马龙声音。放下了手机她心中的疑团更重了。一声短信提示音拉回了她走神的思绪，一看，刚才来电的号码给她发了短信：“我给您充了80块话费，打扰您了！”她回拨过去，对方却没接，她只好短信追过去：“您是？是充错话费了吗？接我电话说清楚我退给您！”然而，短信那头再没回应。
一上午她都有空没空地拿起手机看，依然没有回应。她叹了口气，觉得不能凭空欠了人家80块，还不知道他是谁，就存了刚才的陌生的号码，号码命名“欠话费80”。谁知一存入号码，手机微信即显示“新的朋友”，她急急添加，令人欣喜的是对方马上通过了验证。她发了80块的红包给对方并说明是还他充的80块，等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回应。到了临下班她在微信中催促：“请收了红包”，却已无法发送成功，看提示他应该是删除了好友。
老公接她下班的路上，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话多，对于今天冒出来的80元话费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想要，不该是自己的她不能要，80元是小钱，但老是挂在心上那可不只是80块钱的事了，可搞笑的是居然还退不回去了。唠叨给老公听，老公若有所思：“有没有人欠了你80块钱？同事，朋友，家人.......”她搜索了记忆，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以前呢？”老公启发她。
以前…… 若是以前她在学校里做老师那会儿可就说来话长了，她做班主任那会儿，经常跟学生有不明不白的金钱往来。比如哪天有学生哭哭啼啼告诉她今天丢了5块钱，她常认为孩子的心很小， 5块钱丢失是件大事情，怕孩子会因5块钱影响一天的情绪，就会主动给学生5块，关照他下次保管自己的东西要小心，说是什么时候方便了还她就可以。基本学生也懂事，几天内必定还她。但通常也只是5元10元的零钱，因为农村乡下孩子家庭条件通常一般，而且在这属于城郊结合部的小镇上，有一半生源属于外来民工子弟。
80元？记忆中倒也是有件事，不会的，掐指算来，那是13年前的事情了。事发后，在第二学期开学时她发现这个孩子并没来报到，打过他在绍打工的母亲的电话才得知，他被送回老家读了。她有些感伤，这里的外地孩子总是这样，所以每学期的最后一天，她很认真地端详每个孩子，认真地跟每个孩子告别，尤其是外地生，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跟哪个孩子会是最后一面，一旦下学期开学不来了，怕是这一生都不太会再相见，转身即是天涯。那是个留给她深刻印象的孩子，她至今仍叫得出他的名字——许志丹。
怎么可能？毕竟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是自己想多了吧，她收回了思绪，并下决心不再想这关于80元话费的事情。
B:“这80元，是我13年前欠您的”
最近工地因G20峰会停工，白天不干活，到了傍晚都觉得精力过剩。他决定一个人去大街上荡荡，网吧就不去了，眼看着年底了，积蓄了点钱到时回四川老家肯定也要不少花销。就在路经一条小巷口时，他看到了迎面走来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交会，随即擦肩而过，他转身追随那个人的背影思忖：这人好像以前教过他五年级的方老师哦，可是这会儿她应该从学校的大门下班走出来才对。
不如问问“菜头”，“菜头”是他在这里读五年级时的同学，在绍兴，跟他保持着联系的也就“菜头”这位哥们了。那一年学期末，他听到爸妈让他回老家的打算，就问了好哥们儿“菜头”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写在了语文课本的最后一页。他本来也想跟方老师说一声，可是妈妈说，万一年后改变主意还需要在这里读呢，最保险的还是别跟老师说。他听从了妈妈的话，没跟老师和同学说起，但期末的几天，他对谁都很友好热情，显得有些刻意。拿到成绩报告单放学的时候是早上10点多，方老师还在忙碌，但他去办公室门口张望了一下方老师，隔壁班的林老师正好进办公室，看他倚在门口也许是放假前的轻松掩饰不住，半开玩笑地说：“帅哥，要不进去，要不出来，别堵住门啊！”方老师闻声抬起头往门口张望，他居然不由自主地跑掉了，离办公室远了，他才整理书包悠悠地往稻田边的出租房走去，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心里有些忧伤。
“菜头吗？以前教我们的方老师现在不在那镇上的中心小学教书了吗？”他拨通了同学“菜头”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菜头的声音：“嗯，是的，她好像换单位了，在市区上班，上次雨馨新建了个微信群，拉了她进来的，本想叫她和同学一起聚聚，她怕她在大家不自在所以没来……”“你有她的手机号码吗？”他打断了“菜头”的话，“菜头”没令他失望：“有的，上次她在微信群里留过，我可以找给你，你要找她？”
找她？他没想过，自己回老家初中毕业后在家里呆了一两年就跟着老乡出来在建筑工地上打打工。他也是去年才来到绍兴，混成这样没出息的样子去找老师干什么呢？他觉得有些郁闷，从口袋里掏出了烟来抽，8块钱一包的红双喜而已，他也知道抽烟不好，但这几年跟着工地一起打工的小伙伴不知不觉就学会了抽烟。他索性在环城河边的亭子里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烟袅袅地升起烟圈……13年前的那件往事在散开的烟圈中慢慢变得清晰。
也是这样一个初冬，同桌吴琪琪哭着告诉方老师，他昨天交餐费找回的80块钱本来放书包的，今天发现没了。方老师环视了一下全班同学，在他的眼神与方老师触碰到的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慌乱。老师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几秒对着全班同学说：“琪琪先别急，也许你不小心掉了，回头如果有同学捡到会来交给老师也说不定。”
那天，方老师请他放学留下来整理一下书柜，他整到快5点，就剩他一人的教室里时方老师从办公室过来看他了，叫他别整了并问他有没有话要对她说？他沉默许久，看着他信赖的方老师挺着个怀孕的大肚子一直陪他站着，突然就绷不住了，眼泪留下来：“方老师，琪琪那80块是我拿的。”老师眼神顿时有些复杂，有些生气又有些欣慰，随即向他伸出手：“把80块钱给老师，老师会帮你处理好的！”他为难了：“我昨天在小店里买了个羡慕很久的遥控车……”那天方老师跟他聊了很久，其实老师讲的那些道理他都懂，就是不知昨天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趁着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溜回了教室拿了琪琪的80块钱，而且昨天到放学时琪琪都没有发现。
次日，语文课快要下课时，方老师突然当着全班的面对琪琪说：“琪琪，刚才有别班的班主任说他们班有同学捡到了80块钱，我估计是你丢的，所以跟那位老师说明了情况认领回来了！”琪琪很高兴，但他从方老师那里领回80块钱时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疑惑，预言又止，但还是高高兴兴地装进了自己的书包。
语文课下课是体育大课间，方老师在巡视体育锻炼时，走到正在跳绳的他旁边，揽过他轻声跟他说：“每个孩子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欠我的你一定要还哦！”他不知道有多感激挺着大肚子的方老师刚才语文课没有把他的丑事告诉全班同学，但80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上。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一直在攒零用钱，但妈妈每次给他零用钱不会超过两块，说是放学买点吃的足够了，但好在方老师从来没来“催债”，只是很遗憾到转学了他还是没把钱还方老师。
想起这些年在外面打工的风风雨雨，受人歧视，偶尔也会被黑心老板赖工资，他也发现工地上不少人都有顺手牵羊的小毛病，但他除了有时爱上网吧，有抽烟的坏习惯，却从不拿不该拿的东西。他觉得有些错误犯过一次就可以，在他偶尔闪过坏念头时总会想起那个初冬，方老师挺着大肚子在教育他的情景，低着头的他分明看到8个月身孕的方老师的脚背肿得像馒头。想到这，他抿灭了香烟，扔进了亭侧的垃圾筒，随即给“菜头”发过来的方老师的号码充进80块话费。他大概也并不清楚，给别人手机充值，对方收到的也只是10086发过去的充值成功信息而已。
第二天，他忍不住拨通了方老师的电话，电话接通了，他站立在工地的简易工棚前听到久违的老师的声音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电话里“喂”了好几声，见没有回应也就挂掉了。他抹了抹眼角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我给您充了80块话费，打扰您了！”接下来无论老师电话和短信一路追过来他都不想回复。然后他看到微信中有人请求添加为好友，验证信息注的正是方老师的手机号码，他不由自主地通过了验证，迅速浏览了方老师的朋友圈，发现老师这些年过得貌似还不错，当年在老师肚里怀着的原来是个女孩子，算来今年也应该13岁的样子。回到微信对话框，发现老师发了个红包给他，并写着“还你了哦！”他为难了，纠结慌乱之中手一抖删除了方老师，那一刻真觉得对不起方老师，但心里如释重负的轻松。
“事过13年，我把80块还给您了！若是以后我混得还像样没准我会来看看您一一方老师。”他朝着远处工地围墙之外的车水马龙看了一眼默默地走进了工棚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