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语坐在宿舍的桌子前做一张地理试卷，他们班的地理老师是以前高三复读班的班主任。

很严厉的一个老师，据说这位老师曾经把一个同学的手机从四楼窗户扔下去。

每次他的课堂上都特别安静，不过期末考的时候他们班的地理成绩倒也提高了不少，姜语反正很喜欢这个老师，地理一向是她的强项。

姜语正在思考一个没有经纬度的地图是哪个地区的时候，有手机提示音响起。

姜语打开手机看到江辰发过来的一个搞笑图片。

她笑了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的打了一行字。

-你这都被老师劝回家思考人生了，还能这么有心情呢。

-我明明就是 被冤枉的

-听说了，你的英雄事迹。

-不过人家老师也没冤枉你啊，你天天上课不是捣乱课堂就是打牌磕瓜子你累不累啊。

-啧啧，那你天天装好学生累不累

-什么叫装啊，我本来就是好学生好吧。

-好学生还会在语文课上看小说啊

姜语看到这句话顿了顿，心想你还真关注我啊，隔了几排的人都知道我偷偷看小说呢。她顺手扔了个炸弹的表情过去，江辰那边没了回复。

姜语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胛，把手机放在一旁，继续做题目，突然想起来了，这地形看着应该是密西西比河，北美洲流程最长、流域面积最广、水量最大的河流。

判断出来是什么地形，做起题目来就简单多了，一直到姜语把后面的几道题目做完，手机都始终没有动静。

她把桌子上的试卷整理了一下，给自己冲了一袋速溶咖啡，温热的，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盘旋，她盯着手机上面江辰的头像发了会呆，然后拿起英汉词典开始背单词。

第二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姜语怀里抱着几本书走在屋檐下，不经意间的抬眸，看到江辰穿着白衬衫站在对面的屋檐下。

旁边是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不时的会飘落几片叶子，看他的模样似乎有些不耐烦，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低头看着手机，不时的抬起头看一下前方。

隔着整个街道，中间还有一丛低矮的灌木，他没有看到她，也没有发现她在看着他。

很多年以后，每当别人在姜语耳边提到江辰这两个字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总是这一副画面。

她那时站在对面的屋檐下行走，步步回头，都不曾深想原来那就是喜欢。

晚上江辰请大家一起去吃烧烤，在街头的大排档，四周都是吆五喝六的声音，他们五六人围在拐角的一张圆桌四周，桌上摆满了一盘盘的烤串，各种肉串和素菜，几个男生对着一扎啤酒瓶喝的很起劲。

“姜语姐。”

姜语回过头看向江璃，“怎么了？”

“玉米啊，我哥刚才拿过来的，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这个的。”江璃把一盘串好的玉米递到她跟前。

“他可真有兴致，回家思过几天了也不见收敛。”姜语低头啃了一口玉米棒，口齿满是香甜的味道，很好吃。

“大伯母太宠他了，就他这情况居然回家不挨揍，真是奇迹了。”江璃咬了一口肉有些口齿不清。

“你哥怎么了？”曲依依嘴里咬着一串烤肠问。

“你不知道吗？”江璃抬头忘了江辰一眼，然后低头小心的说，“听说我哥因为一个女生跟老师在课堂上打起来了，把人家老师都气哭了，然后就是喊家长，但是大伯母太宠我哥了，在办公室还非得说人老师不好，把人气的罢课了，他们班主任只好让我哥回家反省去了。”

姜语听着她的话有些好笑，其实没有江璃说的那么夸张。

其实是因为江辰上课的时候不知因何和同桌故起了冲突，争辩的声音略大了些，任课老师估计那天也是情绪不好，就冲下讲台，厉声叫他们起来，回头走的时候，哗啦一声散了一地的瓜子皮，老师问是谁在课堂上吃的瓜子，江辰就说是自己吃的。

然后老师就把他提到了办公室进行苦口婆心的说教，江辰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惹怒了老师。

老师才一气之下叫了他家长过来，可能老师也没想到家长的态度这么护短，没有像别的家长那样把自己孩子训斥一顿然后认错，而是护着说自家儿子没错，把他们老师气的不愿意去他们班上课了。

最后班主任出来协调让江辰回家检讨，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这是江辰被勒令回家思过的期间，她听到的最接近真相的版本。但是她也知道，那不小心从抽屉里洒落一地瓜子壳的人不可能是江辰，因为每次他们几个人一块吃喝玩乐都不曾见他嗑过瓜子。

姜语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冰冷的一杯饮料下肚，浇灭了心头莫名的火气。

曲依依吃完一串烤肠和一串烤面筋才慢悠悠的道，“怪不得江辰那么拽，这也太溺爱了，要换了我妈，当着老师的面就得揍我一顿。”

溺爱这个词用的真对，姜语在心里笑了笑，她一直都知道江辰从小是被溺爱着长大的，从他这随心所欲的性格就看出来了，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和他的一次对话。

“哎，江辰，你有想过以后去哪个城市上大学吗？”那个时候她写着英语作业，正好看到一篇关于理想的文章，她咬着笔头状似意的问。

他趴在她的桌子旁正无聊呢，听到她的话瞬间坐直了身子，看着她，笑的很乐，然后反问道，“姜小语同学，你看我像是考大学的料吗。”

姜语顿时被噎住了，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原以为他会说一个城市名字的，就像是她自己心里有一个想去的地方一样。

她甚至在课堂走神的时候想过，他们以后或许还是可以在一个城市的，或许更久以后他们可以有更亲密的关系，可是显然在江辰的思想里，压根就没有未来这项规划，她的那些想法在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离高考还有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语文课上老师经常会说，你们可能觉得现在很累，巴不得明天就毕业，但是可能毕业以后你们很多人这辈子都不一定会见到了，所以还是要珍惜当下。

如果，如果江辰去了别的城市，那么他们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见到了，想到这里姜语的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寒意。

她不由的抬头看向江辰，他笑的很肆意，手里拿着一个啤酒瓶，仰着头一口气喝掉一半，然后看到一旁的李贺递给他一根烟，江辰把烟含在嘴边。

姜语心底的寒意退却生出了烦躁，她把旁边座位上的几本书抱在怀里，霍然站起来，凳子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她冷着脸淡淡的说，“我先回去了，今天晚上好几张试卷没写完呢。”

原本喧闹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几双眼里全部看过来。

姜语对自己这莫名的过激行为有些没法解释，她陇了陇散落下来的头发，勉强笑了笑，“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吧。”

她说完就走了，没有去看余下几个人都会有什么反应，也不想去管他们会说什么。

走出没多远，还没出这条街，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她听到身后的人在慢慢靠近她，她抱着书本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怎么突然就走了？”江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听起来有几分沙哑，

姜语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平静的说，“过几天要考试了，我想回去复习。”

“几分钟，用了三个理由？姜语，你真当我喝醉了那么好糊弄吗？”江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想要看穿她的想法。

有晚风轻轻吹过，鼻子里嗅到淡淡的烟草味，姜语皱了皱眉，“江辰，你……”

“我送你回去，”他很快的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姜语有些迷茫道。

“你看现在几点了，半夜三更的，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就算你不害怕，我还怕你出了事你家里人找我事呢。”江辰有些不耐烦的说着。

姜语看着他走在前面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几步上前跟上了他的步伐。

一路无话走到宿舍门口，姜语看着他酒劲上头难受的劲，有些犹豫道，“你要不要进去喝杯水？”

“好。”干脆的回答，让姜语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她迅速的开了门，出去接了水回来把水壶烧上以后，就看到江辰歪在她的床上好像睡着了，她微微弯下腰拿了里面的毯子给他搭上，看到他的睫毛挺浓密的，鼻梁高挺，温润的唇，睡着的样子还……挺乖的。

姜语伸出在他的睫毛上戳了戳，不由得笑了笑，然后回到桌子旁把试卷拿出来开始做题目。

过了片刻屋里响起了烧水壶的刺耳声，姜语连忙去把水倒进水瓶里，剩下的开水倒进了两个水杯，在一个杯子里放了一小勺蜂蜜。

姜语端起那杯蜂蜜水放在床边的小桌上，看到江辰睁着眼睛看着她，“你醒了？”

“嗯，有些难受，眯了一下。”江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额头。

“哦。”姜语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回去写题目了。

江辰喝了水，脑袋好像不那么难受了，走到她旁边像往常一样坐在旁边看她写字，过了一会儿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我要回去了。”

她嗯了一声还是盯着题目没有抬头，握着水笔的手指顿了顿。

“你不送我出去吗？”他坐着没动瞧着她看。

姜语想说没看我正忙着嘛，可是一抬头撞进了他幽深的眸子里，里面似乎有无数的情绪在翻涌着。

头顶的白炽灯晃了晃，在他的眉宇间投下一抹暗影，映着他的表情异常的温柔，四周的温度仿佛有些升温。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江辰向前靠了靠，姜语惯性的向后仰，就这样看着江辰的脸孔在她眼前一寸寸放大。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手上抓着的东西突然掉落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姜语偏过头，江辰的唇擦着她的侧脸略过，低声笑了笑，呵出的热气扑在她的耳朵上。

姜语感觉自己的脸颊在慢慢发烫，她连忙站了起来，端起了一旁的水杯灌了几口。

江辰把桌子上的书本放好，站在她面前，低声道，“你怕什么？”

“不怕什么。”

“是吗？”幽深的眸紧锁住她，上前几步，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

姜语不由得后退，退无可退，背抵在门上，微微仰头看到欺身靠近的面孔，唇角勾起的一抹笑，眉眼展露几分温润，她攸的闭了眼睛。

咚咚咚。

身后的门被有力的拍动，姜语瞬间睁了眼睛，一把推开江辰的身体，转身迅速的把门打开了。这一连串的动作都甚至没有经过思考的，她的脑中还没有恢复思考能力。

门外的人胳膊还扬着，江璃惊诧的看着她，“这开门的速度太快了吧，我才敲了一下。”

姜语侧了身子让她进来，看到了站在屋内的人，有些意外，“哥，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门外一阵风吹进来，江辰的眼里最后一丝醉意吹散了，他嘴角微挑，神色自若。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么晚了你……”江璃的话还没说完，曲依依的声音在隔壁响起，“江璃，让你拿烧水壶怎么还没拿过来。”

“来了来了。”江璃嘴上应着，刚想要继续问什么，江辰已经把烧水壶塞在她手上，眼神示意她赶紧走，她瞪大了眼里对视一秒，转身回去了。

江璃出去还顺手带了门，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姜语看了看桌子上的小闹钟，都已经凌晨了，而隔壁宿舍响起阵阵闹哄哄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江璃过来喊道，“我们准备打扑克，你们一起来吗？”

姜语点了点头。

江辰扫了江璃一眼，淡淡道，“你输了可别掉眼泪啊。”

江璃吐了吐舌头回了屋，那边开始响起洗牌叫牌的声音。

衬托着这边的安静，两个人久久都没有说话，姜语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好几口，还是决定继续写作业吧，不然太诡异了这氛围。

江辰跟着自顾的坐在她旁边，随意的翻了翻桌子上面的书，抽了一本课外书看着，然后随手就端起了一旁的杯子。

姜语终于抬起头，轻轻咳了一下，“那是我的杯子。”

“哦？”江辰玩味似的笑了笑，然后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半杯水。

姜语咬着嘴唇看了看他，“你故意的？”

“我就是渴了。”江辰很无辜的看着她。

“算了。”姜语瞪他瞪的眼睛都酸了，“这杯子反正我也打算换了。”

“有必要这么讲究吗？”江辰语气带着刺。

“有必要，你那女朋友源源不断的更换，谁知道有没有哪一个有口疮的。”姜语一本正经的扯道。

江辰被她严肃的表情逗乐了，弯着腰笑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这都谁跟你说的，我女朋友源源不断了。”

“大家都这么说。”

江辰叹了一口气，“没有的事。”

“真的没有？”姜语望着他的眼睛。

“真的。”江辰很认真的说。

“真没劲，江辰你就是个胆小鬼。”姜语扔了书本，看不进去不如不看。

“啊，对，我就是个胆小鬼。”看着姜语拉开门走了出去，江辰才低低的应和一句。

姜语站在院子里吹着风，满院倾泻的月光，使得她整个人仿佛蒙了一层纱。

江辰站在门边，看着她的背影，淡雅皎洁，堪比星月，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距离，可他却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横在他们之间，那么的遥不可及，他伸出手习惯性想要抚上她柔顺的长发，可抓在手里的只是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