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一百一十六）漂泊无依

一百一十七、天不佑人

人总是想在事情开始的地方来结束，以为划个圆圈，人生就圆满了。

满身疲倦的贾士强终于还是回到了滨海市，但是回来以后，他却有些后悔了。

一件事情的结束，在任何地方的痕迹都很容易擦除干净，但一段感情的结束，却是越远离熟悉的环境，才越容易忘记。

如今回到了这个充满回忆的城市里，每走过一条街道，看到一片景色，听到一种声音，都会让你触景生情，在开始的地方去结束，那不是圆满，反倒是一种折磨。

尤其是醉过之后，再走过熟悉的地方，那一花一草，一景一色，都会在不经意间触动你的泪点，让你泪崩。

每每此时贾士强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拿出电话，拨打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号码，而如今不管如何努力地去重拨，却都是无一例外的无人接听。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折磨啊。或许感情只有在陌生的城市里才能更好地结束。

不知是什么原因，滨海市的天气连续几天躁热得出奇，这在贾士强的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过。

虽然他不是滨海土著，但这里早已成了他的第二故乡。这几年，他眼看着这个城市从原来的旅游胜地，在一届届政府的胡拆乱建下而衰落，就像一个曾经依附于权贵的风流贵妇，随着权势的崩塌、丈夫的败家而沦为破落泼妇，再没有了趾高气扬的资本，落魄的凤凰反倒不如鸡了。

贾士强当年追寻爱情，孤身一人来到此地。

如今爱情失去，又是孤身一人，落寞的情境与心态恰如这个城市的没落的样子。

此刻，他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啤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心绪翻转却故作悠闲之态，空调的冷风缓缓吹过来，应该很是惬意，可他的内心却无法控制地波澜起伏着。

透过窗户向外望出去，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怜，更是看不到原来那熙熙攘攘的游客了，可能是受到百年不遇的天气和没落城市的双重影响，如今的旅游季节是旺季不旺，对面一条街道上的酒店生意依然是萧条不堪，许多商家已经换了好几个门面了，新的门面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贾士强顾影自怜，不免抱怨了几句，骂骂这反常的天气，也骂骂这没落的城市。

他其实只是想宣泄自己的情绪，但始终也没有找到好的渠道。

世界好像就是从他发现何玉梅出轨的那天起，一切就都乱了套。

他很想回到从前，回到他什么也不知道的那天前，但一切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正像火山一旦喷发，那只能让它随意去喷发，任何想去封堵都是徒劳的，只能等待喷发后的冷静期，该变成石块的成石块，该变成洼地的成洼地，不自然也不行。

但是一个冷却期的过去，那要经历一个多么漫长而痛苦的煎熬啊。

他越听四周鼓躁的蝉鸣，越是心绪烦躁，一仰脖儿喝干了啤酒，冰凉只是冷得他的胃一阵阵痉挛，反倒让头脑更是一阵阵地热血上涌。

贾士强拿起电话打了一圈，不停地发送着自己愁绪的诉求，几个朋友的答复都是不疼不痒，更多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善意关心，虚假关怀，有的人还借机嘲弄了他一翻：“哥们儿，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闲的难受了？”

他放下电话真的想骂娘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城市不再属于他了。

这个家已经是没了有家人的空壳。这个城市也没有了什么朋友：牛耕田消逝了，周建军消失了，其他的那些所谓朋友到底是什么？

是空气！

春风得意成功时，他们把你当空气，离了无法呼吸；穷愁潦倒落魄时，他们还是把你当空气，却是视而不见。

他突然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城市，逃离这个处境，不管精神能不能达到这个目的，至少先让肉体远离这一切吧。

他穿衣下楼，想去最近的一家酒吧买一次醉，再思考一下正步的人生规划。他匆匆下楼跑到拐角的路口，居然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正在懊恼之际，抬头一看，居然是小芳。

“你怎么在这儿？”贾士强惊讶地问道。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你不是出国了吗？”贾士强听周建军说过，小芳去了日本。

“我刚回来，因为孩子的事。”

“孩子怎么了？”贾士强问道。

“孩子住院了。”

“啊？是吗？什么病啊？”

“白血病。”说到这很里，小芳伤心得掉下了眼泪。

贾士强很震惊，说道：“啊，怎么会这样，严重吗？”

“挺严重的……，嗯……，我回国就是为了找周建军，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他，所以才来找你的……”

“噢，他可能出了点儿事儿，我现在也找不到他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来想办法。”

“需要骨髓移植才能救孩子的命，谁也帮不上，只能找他。”小芳抹着眼泪，一脸愁怨。

“为什么？”贾士强迷惑地问道。

“这个孩子，是他的！”

“啊！？”贾士强呆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贾士强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万不得已，小芳是不会透露出来的，连忙一边劝着小芳不要哭，一边说，我试试去找找周建军，有什么消息再告诉你。

真是福无双降，祸不单行。

如今的小芳是山穷水尽，不找到周建军，孩子就没了希望；而周建军已然穷途末路，根本找不到人不说，就算原来正常状况下，找到了周建军，那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呢？

谁会知道呢？这该如何是好呢？

贾士强思前想后，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为了挽救生命，他查找了一切与周建军有关的联系方式，但当下的形势所迫，大势所趋，始终一无所获，亲情与生命在这里都显得苍白无力，没有同情，没有理解，有的只是残酷的命运安排。

贾士强把结果告诉了小芳，小芳只是不停的哭，“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惩罚我一个人，折磨我一个人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的孩子！？……”

贾士强漠然发呆，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