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和老刘又通了电话,他与我相距2000余里,每个星期日我们都长聊2小时有余。他媳妇时常调侃我们说要不是我们都长的彼此嫌弃,估计都会突破世俗的眼光走到一起。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哆嗦,估摸着老刘也同我一样吧,哈哈!
老刘谈起昨日他在他媳妇单位楼下目睹的一件事。那时他在一条小吃街的尽头拐角休息,对面停着一辆农用三轮车,车上装着绿油油的西瓜。一个皮肤黝黑约莫40多岁汉子站在车旁。他不时的看看车上的西瓜又向逛街的行人投去期待的目光。作为小贩的他深知城管的厉害,所以没有打开喇叭叫卖。可惜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小雨,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没有人在意雨中的西瓜和一旁的汉子。
突然那个汉子的眼睛紧紧盯着远方,眼中透着焦虑与恐惧,循着他的目光,一辆城管的小面包缓缓驶来,在离瓜农100多米外停了下来,瓜农长出了一口气。也许汉子认为今天下雨,应该不会赶他走了,这时有对小情侣去买他的西瓜,他就把目光放回来招待他的客人。这时面包车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城管制服的年轻人从车上下来,缓缓的走向瓜农,那对小情侣还没有买完西瓜,年轻城管在离瓜农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停下来。待买家买好西瓜离去,瓜农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年轻城管,手中的钢镚滑落在地,脸上的慌乱掩饰不住。年轻城管缓缓走过去,瓜农手忙脚乱地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上前几步递给年轻城管。年轻城管伸手握住了拿着烟递上前的手,低着头和瓜农讲着什么,估计是不错的消息,瓜农脸上的焦虑之情褪去,露出了笑容,不住的点头。
话说完了,年轻城管调头向面包车走去。瓜农殷切的目光目送着他。年轻城管钻进车内,关上车门,车窗贴了车膜,看不到车内。没一会车里爆出争吵,其中一个是年轻城管的声音,渐渐的年轻城管的声音低了下去。面包车门又打开了,一个年龄稍大,身材魁梧的城管带着几个城管走下车,径直朝瓜农走去,年轻城管不在其中。瓜农看到城管径直走来,脸上的表情开始凝固,慌乱地又把手伸进裤兜里拿出烟来,小跑几步上前,把烟递到城管面前。可几个城管看都没看伸手打掉他的烟盒,径直走到三轮车旁,从车上拿起电子秤,狠狠地朝地上砸去,电子秤在落地的瞬间四分五裂,各种零件在暴力的破坏下飞射出来。瓜农看着地上破碎的电子秤,两拳紧握,青筋暴起,但那只是一瞬间。
这些城管显然对这种事信手拈来,砸完了秤之后,一句话也不说,直接上车,发动车子离去。砸掉了秤瓜农没办法在卖西瓜了,如果再更进一步,就极有可能引发冲突,造成严重的后果。目的达到了,就没有停留的理由了。
事情发生在眨眼之间,待到路人反应过来,只剩下呆滞在车旁的汉子和地上已经摔得七零八碎的电子秤。这时汉子的手机响了,手机铃声是凤凰传奇的《自由飞翔》。汉子掏出手机,看到手机的来电,嘴角上扬,接通了电话,低声地说着些什么,没一会儿,把电话挂了。汉子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低着头打开三轮车的车门,随着一阵黑烟冒出,三轮车发出单缸发动机特有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慢慢地向路口开去,待到三轮车消失在街角尽头,剩下的只有地上的电子秤碎片和渐渐远去的发动机轰鸣声。
老刘话说完,我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会,我说我累了,先睡了,他也很默契地挂断了电话,这是我们这么久的友谊锻炼出来的。
我没有睡着,靠着床头,脑子里在想,这件事是谁错了?是瓜农不应该在市区摆摊卖瓜?还是城管执法粗暴?站在老百姓的角度,肯定是站在瓜农这边。可城市里没有规划的地方确实不允许摆摊。
我在想瓜农后来接的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是妻子?还是孩子?能让他在那样的心情下仍然笑着接了电话的人,一定是他最亲近的人。站在那里,他是一个小贩。回到家里,他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一个不把自己的情绪带入家庭的男人,是难得的。当城管拿起电子秤当着他的面在公共场合摔向地上的时候,那一刻他一定是愤怒的,难过的。摔碎的不仅是一台电子秤,还有他作为男人的脸面与尊严。那一瞬间他青筋暴起,双拳紧握,他是想反击的,反击摔碎了他尊严的城管。但那只是一瞬间,他便屈服了,他屈服的不是城管,屈服的是他肩上扛着的责任。因为他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
那个第一个下车又回到车上然后再没有下车的年轻城管,他呆在车里并没有和同事们一起下车砸瓜农的秤。他努力过,希望在小贩和同事之间搭起沟通的桥梁。但他失败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同事的口诛笔伐中。对小贩的遭遇无能为力。我想他在车里看到同事们砸掉了小贩的秤的时候,是难过的,自责的。但他不能做什么了。
再回到砸掉小贩电子秤的那几个城管,他们愿意做这样的事情?愿意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砸掉别人的饭碗?如果他们不出面,城市的市容市貌谁来维护?如果他们不出面,那么他们就会失去工作。每个人有选择的时候都不会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生活不是0和1的游戏。每个人都有选择,但有些事情是选择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