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刚过完初一,在家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那天,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可坐在车后排的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目光停在那栋渐渐离我远去的二层小楼上。这一次回眸,又让我在迷离之中依稀看到了她的身影……
时光倒流回二十年前,那时候,她虽然人近中年,但身体却依然硬朗,干农活儿和男人相比也毫不逊色。不过岁月还是无情地在她的脸上留下来了一些痕迹。那皱纹或深或浅,不规则地分布在她的脸上。清瘦的脸更显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耳朵上的一对金耳环是她为数不多的奢侈品。和她手上布着的老茧一样,那对光泽早已不在的金耳环幸运地见证了她勤劳的半辈子,当然,也见证了我幼年的成长。
那时候,父母长期在外务工,所以就把幼年的我放在农村老家,由她照顾。总的来说,她算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勤劳、善良这样的核心字眼在她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尽管当我闯祸时她嘴里也不会闲着,但她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有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在家后的田垄上玩耍。连续几日的降雨不仅滋润着田里的各式农作物,也使得田间的小路变得泥泞不堪。我和小伙伴一个接着一个在湿滑的泥地里走着。一下没留意,我就滑倒在地,摔得个四脚朝天,完美地洗了一个“泥水澡”。由于那时候年纪尚小,自己也不知所措,就哇哇大哭了起来。同行的小伙伴看到之后也慌了神,急忙跑到我的家,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她。最后,她把我从泥地里抱起,牵着满身是泥的我回家了。尽管嘴里在说着指责我的话,但她还是一点一点地清洗着我脸上的泥渍。
就这样过了很久,等到我上学的年纪,父母便决定把我带到身边。那时候的我早已习惯了和她一起生活,自然是极不愿意的。听母亲说,那一刻的我十分的倔强,在车上一直哭喊着她的名字。等车发动了,我哭得也更伤心,声音也好像被扩音器放大了好几倍。我边哭边回头去望。在回眸中,我看到了她直直地立在家门口,像一尊矮小的塑像,不走,不动,就这样久久地立着,直至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2012年的春节过后,我和父母再一次踏上了离家的征途。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肆无忌惮地打搅着村庄未破晓时的宁静。在火光之中,我看到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的立在门口。略有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感觉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车开动时,这种感觉愈发得强烈。后来现实好心告诉了我答案:这是我和她见的最后一面。她,一个普通的农村劳动妇女,一个养我、爱我的人,就这样永远地离我远去了。她,就是我的阿婆,我昔日里朝夕相处的阿婆,我幼年记忆里最熟悉的阿婆。
鞭炮的争论还在耳边继续,车轮的脚步还在眼中丈量。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也还在那栋小楼的门口立着。一切,竟又是这样的似曾相识,令人难忘……
想人生在世,杂色浊目,乱象迷心,变化着种种的感觉,究竟能在我们的记忆里保存多久,谁也无法把握。但是,眼过、心过、情过之后,总会有一些东西留下来,值得我们慢慢品味。
譬如那个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