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瞎子,你看,我来救你了。”
七月十七,孤鸿山庄,百丈红绸从山上逶迤而下,一派喜庆热闹。
半年前孤鸿山庄庄主薄暮遭人暗算,被剜去了双眼,身中剧毒至今昏迷不醒。
薄暮育有两子,今天便是其长子,孤鸿山庄大少爷薄寒的大喜之日。过了今日,薄寒便将在众武林人士的见证下,继任孤鸿山庄庄主一位。
新娘舒云歌,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初随师父闯荡江湖,一舞双虹剑,技惊四座。曾与薄家二少薄凉传出佳话,今下却不想嫁给了大少。
随着通赞的一句“礼成”,座下各路受邀武林豪杰皆纷纷道贺、多推杯换盏。突然一股冷苦寒香幽幽传来,香气渐浓竟压过酒菜香气。
恐香气有毒,刚刚欢愉的气氛转瞬凝结。不知人群中哪个喊了一声“快用酒水打湿衣帕,掩住口鼻!”,一众宾客皆效仿而行。
与台下的一顿骚乱不同,台上的两位新人却是镇定自若,新郎眉头紧蹙,新娘新晋孤鸿山庄庄主夫人舒云歌却若无其事的缓缓道:“天枢阁主既已不请自来,何不现身喝杯喜酒。”
“本阁主还小,喜酒就免了。云歌好生见外,以我二人多年的交情你竟‘不请’,为了不错过你当上庄主夫人模样,我便只好‘自来’了。嘻嘻,莫怪,莫怪。”
顺声望去,一个身着紫蓝华服,黑发如瀑的童女从山门款款而来。
“还请阁主见谅,我与薄寒皆为武林中人,今日宴请的各路宾朋也都来自江湖,因不想与朝廷中人有过多干系,遂未邀阁主前来。云歌自罚一杯。”舒云歌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几句话的功夫便将各中缘由道尽。
天枢阁是朝廷司天监下设上七阁之一,由国师的七位嫡传弟子分别执掌。但与下四门二十八宿不同,上七阁阁主自由度较高,并不直接听命于朝廷,因七人各有异能,单就这代天枢阁阁主来说,别看她一副七八岁童女的模样,这模样从十多年前便是没有变过,她体内排出的苦寒之气,香气幽幽却有麻痹他人之效。
上七阁阁主代代演变更迭,其中不乏混迹江湖横行朝野之辈。武林人士自是不愿与朝廷中人打交道,但这司天监上七阁却是个例外。武林世家中不乏有拜师七阁门下之人,同样为寻七阁阁主帮助而听任驱使的豪杰大侠也不在少数。
婚丧嫁娶,但凡能请动七阁者皆是武林中的人物,当然像孤鸿山庄这般不愿与之结交的也无可厚非。
“不愿与朝廷中人有干系,这干系也有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客随主便。贺礼呢,我留在山下了,既然庄主、庄主夫人不愿接待本阁主,本阁主自行离开便是。”
听天枢阁阁主说要离开,台上的新郎紧蹙的眉头渐缓。不自觉的松开了抓住新娘的右手。
“不过我可不想独自离开,既然二位已喜结连理了,那麻烦把薄凉交给我可好?嘻嘻。”
“我二弟,他......”
“薄凉不在庄内,阁主请回吧!”不复此前的温婉端庄,舒云歌此时一脸严肃正色道。
“哦?不在这庄内。”
女童顺了顺怀里的雪白一团,似是怀疑。
“是,二弟上月得知加害家父贼人的线索,连夜出庄去追寻了。”
“呵呵,所以说,你父亲半死不活,你弟弟下落不明,凶手不知身在何方,薄大少你就急着娶薄凉的未婚妻我们的舒大美人儿做你的庄主夫人?”
“今日是我夫妻二人的大喜之日,阁主未免太过无礼!”
见下方群雄不免议论,薄寒剑眉一挑,敛色厉声道。
“算了,算了,云柚去帮我把他找出来吧。”
无视薄寒的诘难,天枢放下怀中的雪团,众人定睛一瞧这像狮子犬大小般的活物竟是只通体雪白的刺猬。
名唤云柚的大刺猬一落地便开始四处嗅嗅。见天枢自顾自的行动能起来,台上二人拔出佩剑俯身冲向天枢而来。
“各位英雄皆为我孤鸿山庄之友,今日天枢阁此般行事未免欺人太甚!纵使阁主身怀绝学,孤鸿山庄也定与你一搏!”
“朝廷中人如此行事,云歌夫妇二人不求各位大侠出手相助,只愿不要给各位大侠惹来麻烦才好。”
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一种宾客,听庄主夫妇二人如此说辞,有的义愤填膺,有的则干脆对天枢把刀相向。
天枢此生并无大志,只求长生于世间,旷达于山水,晓天地,通灵兽。在七人中武力值偏弱,但占卜、御兽却是一把好手。
见众人把刀相向,云柚瞬间分裂成十几二十个巴掌大的小刺猬,每只刺猬身上皆长毒刺,身上皆携带细密的毒虫,无论沾染毒刺或毒虫,一个时辰内,人皆皮肤红肿、痛痒难耐。
天枢一面闪避着袭来的刀光剑影,一面追寻着云柚的本体去找薄凉。她只希望一个时辰内能找到他。
舒云歌与天枢、薄凉三人纠缠多年,她自晓得天枢不善武艺。在薄寒的掩映下,舒云歌提着双虹剑便追着天枢而去,徒留一众宾客痛痒难捱。
为了减少纠缠尽快找到薄凉,在被舒云歌划上脸颊、左臂的情况下,天枢仍少有抵抗一路狂奔。终于在一处假山旁云柚停步不前,用爪子奋力刨土,天枢知道薄凉一定在假山下面。
一路摸索,假山上一个状似太公的装饰竟是开关,天枢轻扭假山轰然打开。
只见那个一直让她惦念的丰神俊朗的少年,此时面带血污,双目被一条白色纱带缠绕,身上的白色衣袍脏乱不堪。少年垂着头冠发散乱,双臂、双手、肩胛被铁锁勾连。身前地上石板的凹槽中静静的滚落两颗血液凝结的眼球。
天枢上前抱住了少年的头,少年的头顶正好抵在她矮小身躯的胸前。
她想了他那么久,在看到她的俊秀少年变作这般模样她几欲发狂,可此时抱着他,在他意识模糊的耳边,她却故作轻松的说道。
“小瞎子,你看,我来救你了!”
“小矮子,乖,哪儿也别去。”
少年似有意识的抬抬头,他知道是那个声称比他还年长两岁的小矮子来寻他了。
他此前被舒云歌暗伤时,便想死了也好,他明知道占卜之能举世无双的小矮子不会骗他。
可他还是介意初次遇见她预言他会成小瞎子之事,故意气她,和她反着来。
他想江湖中人皆以舒云歌的美貌啧啧称赞,可在他看来舒云歌且不如自己容貌生得好,或许相貌随父亲多些的薄寒会心动,可父亲为自己订下这么个未婚妻,自己却毫无波澜。只是没想到终有一日此段婚约竟害得孤鸿山庄骨肉相残。
见薄凉有所反映,天枢赶忙划破手腕,将自己的血以口哺入他的口中。天枢自幼食灵草、灵兽,十余年不曾长大,不会老去,她的血比天权的灵药还灵。
“小...小矮子...”
“小瞎子,别说话。我就说你会瞎的,你为什么不听话。”
“别哭,小矮子,我疼,心疼...”
薄凉感受到脸颊传来的湿热,是天枢的泪,那个没心没肺的天枢,那个不老不增的天枢的泪。
“小瞎子,你要活下去,噗...”
背后一剑从天枢胸口贯穿,她扑的一口鲜血涌了薄凉一身。天枢身后一身火红喜服的舒云歌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满眼皆是忿恨。
“天枢阁主、薄二少你们倒是神气呀?天枢你怎么不起来伶牙俐齿了?薄凉你自负的容颜呢?呵呵,真想踩爆你这双高高在上的双眸,可惜薄寒还要用来参透孤鸿诀。那我就先从剜去天枢的双眼开始好了。”
一向凭借美貌与双剑自视甚高的舒云歌,无比怨恨让自己吃瘪的两人。坦白讲比起长相略显木讷的薄寒,谁不爱宛有仙姿的薄凉?
初听师父讲他是自己的未婚夫时,她也曾满面娇羞,享受那种羡煞旁人的喜悦。
可忆起二人初遇,金陵城内,他疏离客气的与自己见礼,眼中盛气凌人,丝毫不见半点喜悦。他无暇陪自己去赴宴,却陪着天枢这个疯丫头漫山遍野的抓刺猬。
舒云歌每每回想,都恨不得如今日般,用手中的双虹剑将此二人刺个对穿。
“舒云歌!你不准伤她!”被关数日,薄凉第一次激烈的挣扎带动身上的六条锁链,猎猎作响。
“不准?你看不到,她的胸口已经被我开了个窟窿?哦,我忘了,没有眼睛,你看不到了。”
薄凉能感到天枢的血正沿着他的胸膛滴落,带着她特有的香气和温度。不知是受天枢血液的影响还是没了眼睛后其他四感会更为清晰,薄凉意识到此时密室又多出了一个人。
“哥,薄寒!这就是你要的吗?为了一个女人你就杀你的父亲兄弟!”
“薄凉你错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整个孤鸿山庄。孤鸿山庄怎么可以没有孤鸿诀?大伯临终前说孤鸿诀在双目之间,父亲的双目是没什么效果了,他这一辈子就是有眼无珠,不然怎么会选你做继承人?你的双目阅遍庄内无数典籍,想来是有用的。”薄寒从暗处踱了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呵呵,好一个孤鸿山庄不能没有孤鸿诀。孤鸿诀……呵呵,孤鸿诀……”
薄凉冷笑两声,突然运气提力挣开身上全部枷锁,舒云歌因离他与天枢二人过近无法避开他的攻击,被他夺下手中之剑,一掌震出密室外。
薄凉想不到自己的兄长竟会因孤鸿诀疯狂至此,薄寒也不会想到,大伯终其一身参透了孤鸿诀的关窍不是“要眼睛”而是“不要眼睛”。
没错,孤鸿诀以快、险取胜,祖上创此剑诀是参透无色相之干扰,便可剑随心动。大伯晚年自毁双目以求达到无物境界,而薄凉拜薄寒所赐痛失双目,又因饮了天枢的血,身体机能有所提升,掌中运气,孤鸿诀拔剑而出,刺的薄寒躲闪狼狈。
此时洞内两兄弟打的难解难分,部分武林高手寻踪而来,见天枢一个时辰后还未下山,山下守候的天枢阁星子也蜂拥而来,两波势力汇聚洞外时,众人恰巧目睹伤痕累累的薄凉抱着奄奄一息的天枢走出洞外。
此时的天枢虽还是那副娃娃样,但满头的青丝已成华发。
“真好,不用看着你娶别人了......”
天枢沾满血迹的手抚上薄凉的脸颊,似有心安,似是不舍。
“我原也没准备娶她。”
“你不知道,舒云歌穿上喜服,可漂亮了......我也会心动......”
“我穿上一定比她还漂亮,乖,别说话,等你好了,我穿给你看。”
万事万物只要美丽,天枢皆喜欢、追逐,她的喜欢有时便和孩子心性一样,来去匆匆,却只对薄凉,一见倾心,追寻多年。
她不是没见过更英俊的少年,但也许是那年出府惊鸿一瞥念念不忘,或者她就只喜欢和薄凉在一起互相逗弄的模样。
“小瞎子,我大概要走了……”
薄凉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小身体,用鼻子摸索了下,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
“小矮子,乖,哪儿也别去。”
不如不遇倾城色
多年后,没了双目的薄凉陪天枢住在天枢阁内,冰肌玉骨,白衣墨发,更像一名谪仙。
天枢的发色怕是彻底回不去了,在折腾天权与被天权折腾的过程中,她一会儿顶着一头蓝紫,一会儿顶着一头粉红。薄凉虽看不到,但他坚信后者更适合她一些。
二人不常回孤鸿山庄,那日薄凉并没有取薄寒的性命,只是断了他的腿,夺回了他的庄主之位。这位残疾的薄大少深居简出在孤鸿山庄的后院,照顾病中的前庄主薄暮。薄凉没有干涉薄寒给舒云歌一纸休书,那些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信息都与他无关。
“薄凉,你尝尝,新摘的莲子。”
夏天,天枢总是闲不住的,美名其曰多出去走走长身体,其实她只是讨厌被闷在屋里。
“嗯,好吃。”
“是吧!薄凉你摸,我又长高了些。”
天枢把薄凉的右手放在自己头顶,让他感觉自己的成长。摇光说薄凉总是需要一个真正的女人做他的妻子,于是她变努力长大,即使喝了天权的药每长一寸都痛苦万分。
“嗯嗯,长高啦长高啦。”
“怎么这么敷衍?你不信是不是!”
“哪敢不信你呀。”
薄凉笑了笑,捏了捏天枢圆圆的脸颊又拍了拍她的头,嗯,好像真的有长高了些。
“哼!你不信我的事儿可多着呢!你不信我舒云歌是个坏女人,不信我比你还大两岁,最重要的是,那年在金陵初遇,你便不信我说你日后是个瞎子!”
说到这,薄凉忍不住苦笑,那年他才十四,正是心高气傲,纵马急奔踏碎多少芳心,偏遇到她这么一个紫色的团子拦路,说他日后必成瞎子。若不是她身边有朝廷官员跟着,他别说信她,那是恨不得一剑把她串成丸子。
“是是是,以后都信你。”
“嗯,这才对嘛!兴许再过两年我就能长到寻常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了,到时候我就给你生孩子吧。”
“小姑奶奶,合着你拼命折腾自己长高就为了这事儿呀。”
“那当然!你长这么好看,我当年拦你白给你占卜就为了给你生孩子呀!否则,不如...”
“不如什么?”
薄凉揽过天枢在怀,下巴轻抵在她的头上,温柔的问道。
“不如,不遇倾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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