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苏轼
今晚,见到了丰。
这是八年后的第一次联系见面。
一双运动鞋,七分褐黄色裤子再加一条宽松的深绿色上衣;短发。斜刘海。又是那张冷峻的尖子脸。
轻轻的一个拥抱,如同跨越了千万时空的穿梭。
丰说他想吃砂锅粥,所以找了一潮汕人家两个人在角落里静坐。
他还是钟意蟹粥,因为她喜欢。
丰笑着说。
每到一座城市,只要有蟹粥,那几乎肯定是他必点的。
那感觉就像她在她身边一样。
我在旁边笑着调侃,就如同她喜欢香水味道,所以你现在也跟着喷,丰笑了笑。
那年辍学离开家乡后,丰去了东莞,做过厨房小弟;当过洗碗工;也去卖市场栋;也自己卖过水果。反正只要有活干,做不死就行。
我轻轻的剥着花生,慢慢的听他说着。
我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么,他笑着说挺好的。
但他有个习惯一直没有变,因为他说假话的时候,会先闭下嘴才开口继续说话。
丰拿起他背包里小心翼翼包藏着的笔记本,打开跟我分享着他这几年走过来的地方。
由南往北,从深圳世界之窗到厦门鼓浪屿到武夷山,然后是杭州至舟山群岛,从而是苏州园林到青岛,最后跨威海直达沈阳,直至吉林和齐齐哈尔。
由北往南,从北京到洛阳再到西安,然后从张家界到长沙,从而是广州。
我抬着头认真的看着他在本子上指着的手指。
坦白说,我看不清他本子的详细内容。
但有两个字我却看得异常清晰。
小爱。
哦,前面提到的那个她,叫小爱。
这时候,蟹粥上来了。
丰收起本子,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大快朵颐的战斗着。
他一边讲述着在途中的所见所闻,也时不时抛出一个问题两个人探讨着。
他笑着问几时成家,我摇了我摇头。
“别问我,你自己呢?”,我问。
他摆了摆手,“你知道的”。
“嗯,我看出来了”。
“我走到每座城市,都会先在本子上写下:‘亲爱的,我到了’,然后才会走出机场或者车站,那时我整个人都是兴奋的,因为她就在我身边一样”,他拿起水杯抿了下茶,“这些年行走在不同的城市,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可我却从未觉得自己孤单过,我如风般行走在人潮中,如阳光般去沐浴我所遇见需要帮助的人”。
“这途中,我做过志愿者,去给那些养老院打扫过卫生;我做过学徒,在城市的隧道中学着做粉刷匠;我也做过小贩,在齐齐哈尔的大街上摆放领带。”
他如孩子般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
“张小娴曾经有这么一段话:
‘如果你开心和悲伤的時候,
首先想到的,
都是同一个人,
那就最完美’,
而我也很幸福,我想到的都只有她一个”。
“嗯,我能懂。那你接下来的打算呢?”
“接下来我会一路沿西走,再往西北,然后沿着太行山脉返回香港海南”,他正了下身。
“那叔叔阿姨?”
“前几年我自己捣鼓了点生意,挣了点,已经放他们那里,暂时不用我操心的”。
他咧着嘴笑了笑。
那冷峻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温煦,却也让我看着动容。
我回了一个微笑。
两个人继续为这蟹粥奋斗着。
当走出潮汕人家,天已经黑了,剩下的只有这个城市的霓虹。
轻拥,拍拍肩膀。
“兄弟,珍重”。
“嗯,安好”。
看着他潇洒转身离去,我笑了笑也往回走。
我们之间,你走,我不送。你来,不管多大风雨,我都去见。
看着你随意的微笑中,我怎么能不懂你掩藏下的心。
八年前的那场车祸,一直如鲠在喉般铭刻在你心里。
我们都知道,那不全归你的错;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当她冲出门的时候会有那场意外,可你却归咎于自身的脾气。
而八年了。
短短的几个小时里,
在你未提及的事情之一即是,“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在你未提及的事情之一即是,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在你未提及的事情之一即是,“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而我只能希望,天涯地角有穷时,相思也应有尽处,它该当如无边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果有来生,要化成一阵风,
一瞬间也能成为永恒。
没有善感的情怀,
没有多情的眼睛。
一半在雨里洒脱,
一半在春光里旅行;
寂寞了,孤自去远行,
把淡淡的思念统带走,
从不思念、从不爱恋;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
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南方有温暖的巢床,
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如果有来生,
希望每次相遇,
都能化为永恒。”
——三毛《如果有来生》
丰,珍重,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