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跑到了上环街市,索性就去熟食中心解决早餐。
在香港,街市们的规制都是一样的:一层卖蔬菜水果,一层卖肉类海鲜,还有专门的一层叫做“熟食中心”,大小档口林立,提供餐饮服务。
我和豹子爸对探索这类店铺很有兴趣,因为在这里吃饭可以见到非常市井的生活方式;食物虽算不得精致,却是烟火气十足,也不乏美味。
耄耋老人、中年夫妻、满身刺青的“江湖客”、熟到不行的老朋友……在街市楼上吃饭的人,姿态比在任何餐馆都放松。
老板也是一样——防水鞋、宽松衫,手脚麻利,事事亲力亲为:洗菜切菜也是他,端盘子抹桌子也是他。
食材堆叠,毫无艺术气息,保持着最为本真的模样,一点儿高大上的意义都没被赋予。
简单快捷的处理之后就进锅,盛出来,进碟进碗,进人肚肠,天经地义般走完它们平凡无奇的一生——短暂地存在,片刻间记得,之后被永久遗忘,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像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一样。
因为不是严格管理的连锁店,而是一间间毗邻的连门也没有连店铺也称不上的餐饮档口,在这里,也更容易见到店家的百千情态。
有的自己都还没睡醒,多一个字都不愿说;有的巧舌如簧推销,多点一个菜都是胜利;有的憨厚爽直,每次笑都露出20颗牙;有的轻声慢语,惯会替客人安排妥当。
我总觉得在街市吃饭别有味道,孩子们却坚决抵制。
他们嫌脏。
桌椅破旧,地面湿滑,空调不给力,夏天还有苍蝇呢——这些“一零后”小孩,把苍蝇视同妖魔鬼怪,真是受不了。
要我说,这就是代沟。
我们小时候,家家必备苍蝇拍。夏日里,大人给每个小孩发一只在手——院子里打苍蝇去。
有了那样的儿时经历,去年八月在新疆,才能不时挥动手臂赶苍蝇而丝毫不影响食欲啊。
类似的代沟还有很多。
现在的孩子没法理解我们当年拿一根儿筷子伸进麦芽糖罐卷一卷然后举着筷子慢慢舔的乐趣。
当然,豹子和狮子也不会知道——我和我妹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含辛茹苦攒够了3毛钱,合伙儿买一支雪糕吃,那雪糕是有多么甜。
现如今,雪糕都成了“雪糕刺客”,几十上百块钱一支地吓死个人,不知幸福感也能加倍否?
别说孩子们了,连我都理解不了当年自己对麦当劳的热爱。
麦当劳1990年在深圳开店,那是这家跨国连锁快餐店第一次踏足中国大陆。1998年我大学毕业到深圳工作,工资只有1800块。
那时虽不是吃不起,却也从不曾“放胆一吃”,只觉得汉堡实在好吃极了,暗自盘算何时有钱起来,一气儿吃上两个才过瘾。
我这辈子也没能“达成所愿”,因为等到可以放胆吃麦当劳的时候,就发现一次根本吃不下两个汉堡嘛。
到现在,麦当劳遍地开花,豹子狮子若知道我还曾有过那样的渴望,必定会莫名惊诧吧。
一代又一代人过着自己的生活,饮食寻常事,剧变却也隐藏其中。
我只认准了:无论这饮食代沟有多宽多深,总要守住那条底线——不可浪费。
这原则从姥姥那一辈传下来,爸爸妈妈也是这么教我们,我也会这样要求我的孩子们。
在此基础之上,对于饮食方面的百花齐放日新月异,我当然是乐见其成。
只不过偷偷去淘宝下单了一袋虾片,想着哪天给孩子们炸来尝尝,权充怀旧初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