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枝丫终于结满了粉嫩的桃花,树下的女子搂着一块灰布包裹着的厚厚一叠信纸,信纸泛黄。而且已经被反复的翻阅而四分五裂,却被一块一块的拼接好,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
女子紧紧的抿着嘴,神色焦急,望眼欲穿的看着前方绵延不绝的山路。
太阳从东到西,女子的影子不断的变化,在太阳最后的一抹余晖快要收尽时,女子的眼眶一下变得通红,大滴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微风吹来,怀里的信纸沙沙的作响。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眼睛触及的最末端的小路上缓缓走来,越变越大,女子不敢眨眼,她怕一闭眼那身影就如同无数次梦中那样,消失不见,只余她一人,呆呆的站在桃花树下。
“禾儿”黑色的声音由远到近的传来,在空旷的大山中传来阵阵回音,身影越來越近,身穿戎装,露出一个白净,俊秀的脸,可左脸部分却有一条狰狞的伤疤。
禾儿又哭又笑,向前快走几步又连忙退了回来,慌乱的整理了下衣服头发,摸了摸还算光滑的脸,踌躇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已经几步之遥的青年,青年呼呼的喘着气,眼睛黏在禾儿的身上不舍得眨一下。
“秋..秋生哥”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禾儿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尘埃。
“秋生哥!”禾儿手里的东西应声落地,禾儿飞奔到秋生早已伸出的怀抱里,泣不成声。一阵风吹来,地上的信封如一个个飞鸟,乘风飞向远方。
“秋生哥,你的脸…”禾儿看着秋生脸上如蜈蚣般的伤疤,只觉的像是刻在自己的心上,痛不欲生。
“只要见到禾儿,就没有事”秋生微笑着看着禾儿,伸出手,眼中的柔情如同溢出来一样,轻声道:“禾儿,跟我走,好不好。”
“好”禾儿羞红着脸,低下头,将手放在秋生满是疤痕的手上。
一阵大火烧尽钟离手上的纸人,看着树下飘荡着的禾儿,叹了一口气道:“在不走,你就会烟消云散了”
禾儿泛着泪花看着幻境逐渐的褪去,露出这早已贫瘠的土地。
“谢谢”禾儿轻声道:“我等了他一百二十二年,终于能又一次扑在他的怀里,喊一声秋生哥了”
“去吧,你的执念已经没有了”钟离不忍看禾儿脸上的表情,扭过头说道。
桃花开的正艳,禾儿轻抚着树干,身体逐渐变得模糊,向着钟离微微一笑消失在这片天地“秋生哥,等我…”
钟离是幻师,不为人,为魂,为那些存有执念的迟迟不肯离去的魂,用幻境来满足他们。这是他自下山来送走的第一百零一个魂,而他们的执念,八十一为爱别离,九为求不得,十一为怨恨。
人生八苦,而这三苦最容易让人产生执念。
钟离收起东西,向着不远处的镇子走去,镇子里人潮涌动,都朝着一个方向跑去。钟离在里面被挤得七荤八素,焦急的护着身上的东西,却被人群挤得顺着人流走去。
“今天小女绣球招婿,谁拿到绣球就是有缘人”
沧桑的声音响起,人群一片寂静随后巨大的欢呼响起。钟离皱着眉向着外面挤去
“出来了出来了”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钟离回头看了一眼,却突然被定住般,呆呆的愣在原地。
绣娘一声红衣,带着红纱,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盈盈的眼睛望着下面的人群。
人群的嘈杂声扑面而来,却在钟离脚下止住,他的耳朵似乎听不见任何声音,那红色嫁衣仿佛一团燎原的大火将他的血液烧的沸腾起来。
钟离看着扔出来的绣球,不受控制般,跃起来,揽到自己的怀中。
火光摇曳,钟离仿佛在梦中般,换衣拜堂,脚像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耳朵嗡嗡的响,寂静的房间里只余他们两人,钟离看了一眼绣娘抓着裙子发白的双手,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拿着桌子上的红筷子,他的手也微微的发着抖,他有点胆怯,踟蹰了半天,小心翼翼的挑开,胭脂香味扑鼻而来,昏的他迷迷糊糊的,绣娘低垂着眉眼,那不断颤动的睫毛像蝴蝶般,他的心砰砰的跳,绣娘缓缓的抬起头,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红艳艳的,眼睛波光流转。含羞带怯。
钟离梦游般抓起绣娘的手,沙哑着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你真美”
日子好像过得很快,钟离忘却了自己的身份,接手了生意,终日陪着绣娘,他写字,绣娘磨墨。为了给绣娘炖汤,将自己熏的满脸漆黑,绣娘挺着肚子过来扶着腰笑的花枝乱颤。
孩子不好好学习,狠下心拿着戒尺一下下敲在小小的掌心,回屋后被绣娘拧着耳朵教训。
终于,儿子要离家远走考取功名了,钟离在绣娘的怀抱里偷偷的抹眼泪。
院子里的树开了又败,败了又开,钟离颤颤巍巍的扶着同样垂垂老矣的绣娘,出门散步。
“绣娘,多么庆幸当时的一眼”
“绣娘,我真的好爱你”
白胡子老道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泪流满面的钟离道:“你的执念散了吗?”
“散了,师傅”钟离望了一眼破旧的院子,跪在白胡子老道面前道:“是弟子不肖,到头来,弟子才是梦中人。”
“罢了罢了,爱恨情仇本就说不清楚。”白胡子笑骂道:“为师找了你三十年,用了一年才让你入幻境,去吧去吧”说着回过头。
钟离看着地上的一滴眼泪,磕了三个头道:“下一世弟子再来补偿您”
微风吹来,扫起满地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