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开学后接了一个新班,四十多人,多不是文静的鸟儿。上课时一让回答问题,就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但这里面却没有豆豆(化名)。
豆豆是个瘦小的女孩,坐在最前排,正对我的讲台,脸色好像是缺乏营养般地发黄,经常低着头,几乎没看到过她有笑脸。
我上课喜欢大家都参与,一旦课上有空余的时间,就安排“开火车”,一个个接龙回答问题,可总是到豆豆这儿,要不熄火,要不跑过去,反正是不参与。好像这个热闹的世界,与她不搭边。
开始我认为安排的问题可能有些难度,后来我故意用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她即使抬起头来,也从不举手。每当我的眼神望向她,她就会很慌乱地躲开,但她眼角的余光,让我在感到她很不自信的同时,还有强烈地不安全感。
我决定做一次家访。
这所学校没有住宿条件,远路的同学中午可以在学校就餐,但人很少。豆豆就是那很少的人中之一。我知道豆豆家开了个服装店,中午不关门,便趁着豆豆在学校的间隙,去她家搞个偷袭。
放学后去车棚取了自行车,出门右拐三百米后右行,是一条服装街,找到那家“远足衣饰”,推开了落地玻璃门。
所谓的店只是一间门面,往里有个倒座,是试衣间和宿舍兼厨房。我在里面看了半天,才有个三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人从外面进来,我想这应该是豆豆的妈妈。
当得知我是豆豆的老师时,开始很愤怒,然后就哭了起来。她说豆豆的爸爸前年出车祸死了,欠下一大笔债务,婆婆家也不管,自己打理这家店,每天后半夜去进货,根本没时间管孩子。
我知道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门店是个幌子,和好几个男人纠缠不清,经常对豆豆非打即骂,中午豆豆在学校吃饭的钱,也是姥姥攒的私房钱。
面对这位拜金妈,说教根本改变不了,只能从孩子成长的角度,唤起她一些母爱的良知。在她无与伦比的絮絮叨叨中,我了解到豆豆爱看故事书,从她姥姥那里学了剪纸,还有一口吹口琴的本事,让我找到了改变豆豆的契机。
学校教室外墙上,有一个才艺展示栏,每月班级要进行评比,孩子们都很上心。从豆豆家出来,我回家下了碗面条,带了一把剪子,从超市里买了几张红纸,把豆豆叫到我办公室,比正常签到时间还早了半个小时。
豆豆一进门,就抖抖地站在门后,低着头,不时地抬起眼皮偷看我一眼,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在等待着老师的狂风暴雨。
我心里叹了口气,拿出剪刀和红纸,问她是否知道老师想让你干什么。她抬起头,起初满脸疑惑,可很快眼睛便亮了起来,但随即又低下了头,用手一遍遍摸着长袖布衫的第三个纽扣。
“这次班级的才艺展示栏,老师想让你贴上剪纸,你有没有信心?”
她始终低着头,我问了三遍后,才嗫嚅着说:“我行吗?”
“老师说你行你就行,你奶奶经常夸你手巧,这次的比赛,就靠你了!”
这时豆豆两手互相揉搓着,我知道她心里在挣扎,没有催她。大约五分钟后,才低声说:“老师,我能把红纸带回家吗?你的剪刀太大了!”
“呵呵,是老师大意了,豆豆怎么能没有自己的灵巧小剪刀呢?行,也不急,两天后带来就好。”
剪纸本来是一项传统文化,可随着电脑手机的迅速普及,几乎成为了历史的尘埃。豆豆的剪纸一上墙,便吸引了全校师生的目光,特别是那幅爸爸拉着孩子的手上学的作品,知道是豆豆的创作时,很多人都是潸然泪下。一周后的学校评比,我们班得了第一。
我在班里让豆豆站在讲台上,给她胸前挂了个大红花。在全班同学真诚而热烈的掌声下,豆豆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从此后,豆豆在班里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课前在讲台上给大家讲故事,课间吹一会儿口琴,同学们都很喜欢。豆豆从来不嫌麻烦,对同学的请教都是倾囊相授,一时间,教室周围的墙上全是剪纸。孩子们笑着、闹着,教室成了孩子们欢乐的海洋。
课堂上,豆豆总是昂着头,老师一提问就举手。我知道,她举左手的时候是没听懂,举右手的时候才是真明白了。但无论怎样,豆豆每当高高举起右手时那开心的笑脸,在我眼里,永远是一道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