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的朦胧记忆中,总浮现一幅久远的画面,每每想起来,内心便不禁充满温馨,溢满幸福。
在那个画面中,母亲单薄瘦弱的身躯骑着一辆破旧的单车,车的后座,绑着一个木制的小型座椅,而我就坐在那个小座椅上,随着母亲走过那些日子里春夏秋冬的轮换,走过严寒酷暑的更替,走过那些泥泞小道,走过那些乡间小路......
那时候,父亲忙着生意,无暇照顾年幼的我,所以当我五岁时就被送进幼儿园,于是母亲便一边料理家务一边每天用单车接送我回家。
但是我那时很讨厌上学(其实是因为讨厌那个长着龅牙的女同桌),虽然不会在幼儿园里瞎闹哭喊着要回家,却经常以各种借口让母亲给我请假不去上学。因此每次我有点不舒服,就老是胡编乱造地说我发烧头痛,然后装着若有其事地愁苦着脸,并凑过去让她摸摸我的额头。每当这时母亲总是信以为真的变得神情紧张了起来,二话不说地撇下手头上的工作,抱着我坐上单车后座,径直往那个我去了很多次的诊所飞奔而去。
很多次都是冬天,一路上,母亲吃力地蹬着单车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飞速疾驰,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不过,那时的我哪里去管这些,觉得只要不用呆在幼儿园,去哪都好。所以每当“阴谋”得逞,我都暗自侥幸,心里为不用去上学感到兴奋不已。
现在想起这些,觉得是多么地对不起母亲,内心特别的愧疚难当啊!但也就是这个屡试不爽的借口,让我的屁股吃了不少针头的苦。
还记得,那时我特别喜欢跟着母亲去拜神,印象最深的是去罗山伯公拜神的情景。伯公亭有一定的海拔,要爬上一段斜坡才能到达。母亲依旧骑着那辆单车载着我,用了很大力气才冲上了陡峭的斜坡,我的怀里则揣着装着供品和香蜡烛等的塑料篮子。那里每到节日热闹的时候,总聚集了一大群讨饭的乞丐,追着来讨拜神的人要东西吃,否则就挡了去路,让人不得不拿出一些供品给他们,当然只有少数饿昏的乞丐会这么做,并且大多数人都会善心地拿出一些水果面包之类的东西,送与这些可怜的无处可归的乞丐们。
有一次拜完神,当我们要离开时,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追了上来,面容憔悴地让人怜悯,于是母亲便好意地叫我拿了几个饼给他。我坐在单车的椅子上,怀里搂着篮子,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长得像巫婆般的老乞丐,吓得只好赶紧照母亲说的拿了给她。然后那些乞丐才给我们让开路来走到一边,当我回过头时,看到老乞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那时候还小,没有恻隐之心,只觉得老乞丐脏兮兮的很可怕, 庆幸自己坐在母亲的单车上飞快地将他们甩在身后去,庆幸自己不会被他们给抓去。
母亲用她的单车,记录着我成长的点滴轨迹,也承担着她为这个普通的家所贡献的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记忆中,母亲除了做一个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妇,还骑着单车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找了一份工作。那是一种在我看来十分枯燥无味的工作,就是坐在一张大长方形的桌子前,用人工挑选的方法将堆在桌子上的密密麻麻的花生豆分优次分别装进备好的两个编织袋里,然后按重量计人工费。我想,那时候可能还没有先进的科技可以应用到这种操作的机器,所以才有这种工作吧。
那时一放假,母亲便带着我一同去到那里,我就在旁边一边看着一边玩耍。后来,那个小作坊倒闭了,母亲又骑着单车跑到很远的市里的工厂找了份食品包装的活。当然每当放假时还是会粘着母亲去,那时候还小,不懂得生活的艰辛,只是单纯的觉得,无论在哪,无论多远,只要能坐在母亲的单车上,就感到无比的踏实,无比的宽慰。
后来,我年纪稍大了,上了小学,有了自己的单车,坐在母亲的单车上游街串巷赶集的机会便少了。
再到后来,母亲和父亲在家里重新做起了手工面条的老本行,那辆单车也就丢弃在了老房子里无人的角落,无人问津,渐渐的生锈坏掉,变成一堆废铁,逃不过变卖成废品的命运。
就这样,母亲的单车,终于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的被搁浅在旧时光里。但是,在母亲的单车上,我所经历的那些风景、那些往事却从不曾遗忘,永远的珍藏在脑海里。
母亲用她的单车,载着我穿梭过那些偏僻的屋舍和繁华的街道,游走过那些熟悉的村庄和陌生的小镇,行驶过邻近的和遥远的每一处曾留下足迹的土地,在我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留下了我的那些最纯真最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