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我离开家已经整整10年了。10年里我很少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故乡。2005年在经历了残酷的高考复读之后,带着大学录取通知离开了故乡,离开了这个养育我18年的地方。当年我曾是那么渴望离开,那时我认为自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鸟,所有的压抑和痛苦带给了我快速逃离的动力。我要一飞冲天去看那远处的风景,然后再也不回头。但时至今日,我却变卦了。走过那么多地方,看过许多风景之后,才发现心底的那片净土竟然一直都是故乡。
我的家乡在秦岭和巴山之间的秦巴山区,那里山清水秀、四季分明,有“西北小江南”的美誉。那里的生活习惯兼有南北方的共同特点,米饭和面食是我们的主食。在家乡人眼里,水稻和麦子是我们活命的根本。大米和面粉加上各种肉类、蔬菜搭配就可以做出花样百出的美食来,而这些地道的美食也只有在妈妈的手中才更有滋味。
家乡的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美食和美景,在春季除了有最好的新茶之外,我最喜欢的就是椿芽,香椿树在早春时分伸出嫩嫩的叶尖,采摘下来放在开水里焯一下,用来拌豆腐或者炒鸡蛋是最妙的。晚一点还有折耳根(也叫鱼腥草),在田间地头的沟沟坎坎上,那些小小嫩嫩的芽从土里面冒出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就会欢呼着采摘回来,然后变成各种佳肴。暮春时节,在暖暖的阳光里各种花草虫鱼都已经出动了,这是家乡最美的时候,那生机勃勃的景象,任何一个看到这种美景的人,都会被震撼的。
到了夏天,是各种蔬菜瓜果最丰盛的时候。那些黄瓜、西红柿、丝瓜、豆角、南瓜、土豆、葱等等,一阵风吹过便能带来淡淡的清香。在这个季节里家家户户几乎每天都会吃的就是:米面皮。软软糯糯的清爽只有米面皮才能做到,离开家乡这些年再也没有吃到过了。夏季的家乡,放眼望去全是绿色,在清晨的晨曦里清风徐来,水稻摇曳着厚厚露珠的身体,翻起高高低低的浪,青白相间连绵不断,像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一样美,还有各种虫子和小鸟的叫声,偶尔也会传来牛羊的叫声和人们说话的声音,这时静静地站在田野里你一定能听到最美的交响乐。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也是农家人最忙碌的时候。水稻、花生、玉米、小麦、红薯等各种农作物在这个时节都成熟了,把家家户户的仓库都装的满满的。家乡人有个祖祖辈辈留下的仪式,在每种粮食收获之后,一定要最先煮熟一顿饭,然后一家人都端起碗对着天空说“感谢你老天爷,让我们又有新米吃了”。这是在感谢老天的风调雨顺也祝福来年的丰收。
在冬天的时候,有最好的白菜和萝卜,足够整个冬天。这时农家最主要的农活就是上山打柴,这也是小孩子最喜欢的活动。大人们会把一片山林的树枝都砍下来打成捆,存放起来就是一整年的柴火,烤火做饭之类的全靠它。这也是一个修整山林的过程,隔几年把那些长得不好的枝桠都修理一下,有助于长势旺盛的树长的更好。孩子们便在这个时候,上山寻找各种乐趣,扒开厚厚的落叶去找那些小动物藏起来的粮食,或者捡一堆柴火烧起来去烤各种吃的,像红薯、玉米、土豆、肉等都可以放到火堆烤熟,比起现在都市里的烧烤不知道强了多少。
回想起来,妈妈的手艺为我的童年打上了深深的味觉烙印,离开家乡之后再也没有遇到过那种味道。当食品安全威胁到都市里的每一个人的时候,我们这些山里长大的孩子,想到家乡的食材,在心底总有些许慰藉。
在外奔波这么多年,那一句“琳女子”,离开家乡后再也没人叫过了。无论走到哪里,只要听到有家乡口音在,一定会寻根索源。那些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用家乡话打电话的声音最能安慰游子的心。2012年混的最惨的时候,是在男友离开的阴霾还未过去时,工作也丢了,连续几个月都没有找到新的工作。期间在成都的一条大街上,听见一位中年男子用家乡话在打电话,我就一直跟着人家,跟了几条街。当他挂掉电话停下来问我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可笑,其实那一路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感觉那个声音好熟悉好温暖,迷迷糊糊地沉浸在自己的情感里,跟了人家一路。
一个人无论走多远,跑多快,站多高,都离不开故乡的牵绕,那一方水土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牵动我们的神经。不管离家有多远,故乡的一切都在心里,我相信在每个人心底都住着自己的故乡,那些乡味、乡音和乡亲们才是我们灵魂的安息地。
十年的异乡漂泊,我没有在任何地方有安家的想法,不管在哪里都没有归属感,看似努力工作下的所有状态都是临时的,将就的。苏东坡在《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中说:此心安处是吾乡。我想此生能让我心安的地方就只有故乡那一方水土了吧。
十年前我拼尽全力只为了离开故乡,十年后的我愿意抛其所有,只盼离故乡近一点再近一点。此时,故乡对于我来说已经越来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