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躺在床上的男人长长地呻吟了一声，挣扎着爬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啊？”他双眼迷离地注视着面前的墙壁，许久后才终于想起这是自己家：“我怎么到这来了？”

  “叔叔！”少女端着一盆水走进房间，看到他坐在床上立即跑了过来：“你醒了？”

  “啊……醒了。”黎云天含糊地回答道。他尝试着活动自己的肢体，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轻松地异常——他本以为自己绝对会因为那场大战而肌肉酸痛到欲仙欲死的。

  “那位巫师说帮你用魔法治疗过了。”少女从盆子里拿出一条毛巾，拧干后不由分说就往男人的脸上糊过去。她一边帮他擦脸一边问道：“你现在浑身上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黎云天耸了耸肩：“他的服务非常到位。”

  “那就好。”

  艾尔奇亚靠着门框，抱着胸说道。

  “我会打五星好评的。”黎云天笑着说道：“如果有地方可以评价的话。”

  艾尔奇亚没有接话——或者说如果他接话了才会让人惊讶，他一动不动地用那双灰色的双眼凝视着自己正前方的空气，像是一尊石雕。

  “真是个闷油瓶。”男人哼了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还有多久会来第二次？”

  “三天左右。”艾尔奇亚冷冷地回答道。

  “那还真是时间紧迫……”他伸了个懒腰：“你不能用你那万能的魔法想想办法么？”

  “如果你说的是追踪魔法，我已经试过了。但是一点结果都没有，我只能找到比自己魔力弱一些的目标。”艾尔奇亚的刘海垂了下来，盖住了他灰色的左眼：“剩下靠谱的办法也只有用大型魔法轰炸全城逼其现身了。”

  “不，请务必当我没说。”

  男人扶着额头说道。

  “那么你们没有什么头绪吗？”少女说道：“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做什么？”

  “我还是有头绪的。”黎云天一边翻找着柜子一边说道。

  “是什么？”

  “救人！”他掏出一个医务箱，严肃地说道。

  门口的艾尔奇亚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叹息声。

  一个中年人提着医务箱等救护道具，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穿着黑天鹅绒长袍的高大瘦削的巫师。这个奇特的组合就这样走出庇护所，向着外面那乱七八糟的世界毅然踏去。

  “快来……”

  艾尔奇亚闭上眼睛，听到那苍老的声音像是幻觉般隐隐约约的回荡在自己的脑海中。他从这干枯的声音中听出了陈旧的、接近麻木的痛苦——就像他心中的那份千年以来一直如薄暮笼罩着的失落和哀伤一般。

  “艾尔奇亚……我的徒弟……”那个声音继续回响着，但却像是隐藏在幕后的人一般，影影绰绰看不清楚：“过来……来找我……然后……”

  “然后什么？”

  艾尔奇亚在心中问道。

  那个声音沉寂了下去，再没有一丝半点的线索。艾尔奇亚轻轻地叹了口气，向着两人的背影走去。

  “快来……快来……”

  在无与伦比的黑暗之中，一个身影端坐在石质的王座上这样嘟囔着。地眼眶中的两朵深红色火苗在黑暗中摇曳闪烁着，仿佛快要熄灭，但又无比妖异。

  “快到我这里来。”

  他微微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掌，那雪白色的掌骨在自己眼眶中那仿佛诅咒般诡异的红色火焰照耀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他像是忍受着无比强烈的痛苦般用这只手紧紧地抓住自己那身几乎已经是一团破布的长袍，随后又缓缓地松开来，重新恢复成了那副雕塑般没有半点声息的寂静模样。正如这千年来的每一日般，端坐在这与他的身体同样冰冷坚硬而不夹杂一丝柔和的王座上。

  他微微咧开自己那没有血肉的上下颌，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

  “我可怜的徒弟……”

  “艾尔奇亚，麻烦了。”黎云天指了指面前靠墙坐在地板上的陌生人——还有他胸口的那一条一直延伸到腰部，像是裂缝般的恐怖伤口。

  艾尔奇亚没有说话，只是对那个陌生人挥了挥手——在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之后，那条几乎可以把这个人切开来的伤口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若不是衣服上那条狭长的口子和上面沾染的殷红血迹，甚至会让人怀疑那道伤口是否存在过了。

  “愿主指引我的道路。”男人紧握着胸前的银色十字架，闭着眼睛低声念道：“阿门。”

  陌生人也虔诚地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相扣，与男人一同口诵耶稣的圣名。

  “抱歉了，本来应该是我亲自去展现治愈的奇迹。”

  在路上，男人低声对艾尔奇亚说道。

  “魔法和你们的奇迹本身有不可逾越的区别。”艾尔奇亚说道：“你这样没问题吗？”

  “当然。”男人笑着反问道：“不管是魔法还是奇迹，若是能让一个人拥有信仰的目标，能够有一个值得相信的东西存在——这不是很好吗？”

  “你就是这么去传教的吗？”艾尔奇亚停下脚步，凝望着远方已经半截入水的大桥说道：“那么你认为你的信仰是什么？”

  “其实我觉得我们教会中那么多人拘泥于对圣经的正确解释很愚蠢。”黎云天保持着笑呵呵的样子，从自己宽大的教士袍中掏出自己一直贴身携带的《圣经》。他像是抚摸婴儿的皮肤般小心翼翼而又无比温柔地摩挲着那黑色的封面：“争议耶稣有没有兄弟姐妹或者是上帝能不能创造出一块连他自己都举不动的石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只要去信仰就好，这样在我们陷入绝境时我们还能够得到它的安慰，在我们走上邪恶的道路上时可以让我们有所敬畏而悬崖勒马……”

  “这不就足够了吗？”他脸上的笑容中洋溢着让人痴迷的幸福：“所有的宗教信仰所给予信徒的是在黑暗中行进的明灯，不管信仰的内容是何物，它都会给我们拯救和警示。”

  他张开双臂，对着艾尔奇亚晃了晃那本《圣经》，像是一位智者般说道：

  “得救之道，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