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儿女情长自恩爱,秀儿闲话知根底
再说这阮氏陪着老夫人到得房里,就有丫鬟急忙送了茶水来。
阮氏忙服侍老夫人坐下,又俸了茶水才开口道:妈你看我就说吧!这小门小户出生的就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得。
婆婆兄长都还没来,她就一个人先上了桌,心里眼里哪里还有半点老幼尊卑的。
李老夫人道:哎!也怪不得她,这才来不懂我们的规矩罢了。
阮氏又装腔作势的道:这吃饭的规矩不懂就算了,你看我还特意派了人去告诉她知道,您的饭一定得仔细。可她倒好,嫌您麻烦,干脆不做了。
李老夫人道:好了你也别说了,我这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别再添堵了。你回去歇息吧!这里有丫头们伺候就是了。
阮氏听得这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的出去了。
见她走了银儿忙走到老夫人身旁开口道:老夫人,你今儿怎么就这样忍了,难不成是真心疼三奶奶。
哼!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虽老糊涂了,但这些人的心思我多少还是晓得些的。再说如果那秀儿真敢有这样的心思,日后就得狠狠的调教了。
那老夫人你的意思今儿就暂且饶了她吗?
算了!新媳妇才进门我就过于严厉,传出去对我们李家的名声也不好,就是要教育也得慢慢来。
且说这秀儿和李洪泰在屋子里说了半天,也抱了半天,该说的说够了哭的也哭够了。李洪泰这才想起一件事情来,便开口道:对了,原来我托大嫂子给你带去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你说的东西,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就是去年春天我请大嫂子带给你的东西,你难道都忘了吗?
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蓝底白花儿布包的东西。我当时都没看,就随便送人了。
哎!怎的会送人,那可是我的一片心意呀!可不糟蹋了。
不是你说的,只要我欢喜了,就是马上丢了都可以的吗!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样老实,那是我怕你不收。故意这样说的,不曾想你却认真了。
哎!谁叫我是个实心实意的人呢!一味的只知道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罢了,如今你也是我的人了,也不算太亏。你可知你送我的东西,我却像珍宝一样收着呢!
哟!你还怕亏着呀!再说我哪里送过你什么东西,你是没睡醒吧!
你等着,我翻出来叫你还抵赖。说着李洪泰就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绸子布包裹着的鞋垫儿来。
秀儿一见竟大笑了起来,开口道:哎!如今我才叫亏呢!被你们一家人耍得团团转。
你这话倒是冤枉好人了,我们怎么耍你了。不是老早就有人说过,定要嫁到我们李家来替我把这鞋垫儿绣好的吗?
呸!你等着,我这就找大嫂子说理去。说着秀儿就要出去了。
李洪泰忙拉住她道:你如今又是何苦,我想嫂子一定也是为了你我好,没办法才这样的吧!
什么为你我好,分明是为了你好。原来你们是串通好了的,设法要把我往这贼船上骗。
哈哈!如今也不由得你了,好歹你都是我的人了。
哼!好不要脸,大家子出生的少爷奶奶,也是这样的手段。
好了好了,我的心肝儿。你别委屈了,日后我好好待你,你就不亏了。还有我请嫂子带给你的话,你可还记得。
少来这恶心肉麻的话。哦哦!那些话我倒都记得的,如今我倒要看看你可有那样的好性儿不!
哟!好刁钻的丫头,那些话倒记得,东西就随便给了人。如今我也没好性儿了,懒得瞎操心了。
哈哈……都说读过书的尽是聪明人,不想你也有被我耍的时候。
说着秀儿就去自己陪嫁过来的箱子里翻出来一包东西,放在了桌上,打开了给了李洪泰看。
李洪泰一看又惊又喜,说道:哈哈……居然藏得比我还好。还说我呢!我看有的人才是口不应心的。
哈哈!我要是真丢了,你可会伤心的?
你说呢!那些可是我好容易才得到的,东西倒在其次,里头的心意才是最要紧的。
哟!什么心意,在哪里!我好好翻翻怎么以前看了这么多遍都没见着。
你少装憨,你要看心意还不简单,你的手拿来。
秀儿果真把自己的一只手拿了出来,李洪泰不说话,拉了手就放到自己的胸口上。
才开口道:我的心意全在这里呢!你好好摸摸就知道了。
好不正经的人,还要不要你那脸上的皮了。
我可顾不得这些,如今你也是跑不掉了的。就乖乖听我的话吧!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看我在家时还为你多绣了几双鞋垫,也不知道合你的脚不,你快试试。
说着秀儿就翻了出来,递到李洪泰手里。
李洪泰接过来一看,果然好几双崭新的各色花样的鞋垫。开口道:不愧是我的好媳妇儿,老早的就替我打算了。
你少贫嘴,你把原来那个给我,我再替你做好了。
好呀!你看要不这样,你替我绣,我为你讲书可好。
再好不过了,你快些讲来吧!说着秀儿就拿了针线,开始绣了起来。
李洪泰拿了当日送给秀儿的那本书说道:今儿我就给你讲讲,我送你的《杨家将》吧!
里头说的什么?
是以前打仗时候的事儿,关键里头还有像你一样的女英雄呢!
我倒也不稀罕什么女英雄。对了我还想着,三年前大哥给我看过的一本叫《西游记》的书,里头我只记得有个猴儿脸的,举着棒子要打一个姑娘,我就想不明白,那妖精为何要打一个这样好的姑娘。
哈哈你想听《西游记》,好说,我也喜欢得很。
说着李洪泰比了个唱戏的动作开口道:娘子!你且听我细细为你讲来。
接着他温和的开口道:其实你误会了,那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那被打的姑娘才是妖精呢!猴儿脸拿金箍棒的是好人,齐天大圣孙悟空……!
秀儿听李洪泰津津有味的讲着,自己也满心欢喜。
李洪泰见秀儿这样欢喜,也就讲得更起劲了。一连又给秀儿讲了好几个书中的故事。
直到晚饭时两人才消停下来。
晚饭时秀儿又给老夫人好好的道了歉,张氏等又帮着说了一些好话。李老夫人也就不再不高兴了。
一家子人总算和气的吃了一顿饭。
到众人散去时,老夫人又叫银儿拿了一个本子来叫李洪泰和秀儿带了回去好好看看。
二人回到自己屋里,秀儿忙问道:才刚妈为什么拿个账本子给我们看,这是什么时候的债吗?
哦你不知道,这是礼薄子,上头记的是咱们结婚那日,亲友们送的银子 与物品的数目。妈给我们看的意思是,要把这钱和物给了我们自己安排的。还有将来人家有事儿,咱们也好就着这个回礼的。
哦原是这样,那你快念给我听听,我也好知道了,以后方便回礼。
哦你别急,听我细细道来,说着李洪泰就翻开了礼薄,指着上头的字说道:你看这为首的是陈友才,就是大姐夫家,十定银子、两匹缎子、金手镯金戒子各一对儿。下面是二姐夫吴天华家,五定银子、银镯子一对、银簪子两支、还有錾花儿银镇纸一对。
秀儿忙问道:这大姐夫家里很有钱吗?出手这样大方。
他家送了这些来,也不算什么,他家的家底是深厚的。在爹妈眼里,大姐她们还算吝啬的呢!
哦!这样说来,他家确实也不简单。
管他呢!你不知道,这二姐家是最不容易的,如今送来这些。不知道我那苦命的姐姐又要受她婆家多少闲气,艰难的度过多少时日了。
怎的,就为送个礼还要弄出这样的事来,多少都是她们的心意,这还叫人吃苦受气,何苦来呢!
你是不知道,二姐在家时是最疼我的,如今我结婚这样的大事。她肯定是借钱都要送得体面些的。
那可是难为姐姐了,日后咱们要待她好些才是。
嗯嗯!还真难为你也这样替我的家人想着。
还说这个,我可也是你的人!
哈哈那是,我的好媳妇儿,咱们别干坐着了,赶紧上床办了正事儿好睡觉。
你个没正形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你可知男欢女爱也是头等要紧的大事,别说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就是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儿也是免不了这个的。
说着李洪泰就把秀儿抱上了床,随后二人便行起了周公之大礼,良久才双双满意的睡去。
次日早起李洪泰早早的出了门,秀儿一人无事便唤来刘妈吩咐道:刘妈我总觉得这屋子不够亮,我这里拿三十个钱给你,你替我多买两只蜡烛回来,夜里好点着。
奶奶你还不知道吗!这些东西府里都是有的,哪里需要你单独出钱买去的呢!只要我去银儿姑娘那里领了来就是了。
哦原是这样,也罢了,你就拿着去买吧!若是我们领多了也招人闲话。说着秀儿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三十个大钱,递给了刘妈。
刘妈又忙开口道:奶奶!哪里要这么多钱,一两个就可买十支呢!
不用管,你随便买一二十支来放着就是了,余下的你自己留着打酒吃。
奶奶你看我这什么都没做,您就打赏,我哪里敢要的。
你只管安心收下,你们平日里辛苦我是知道的。以后还要麻烦你多替我操心呢,没什么的。
那就谢奶奶了,我们做下人的哪有不尽心替您做事的,奶奶你只管吩咐就是了的。
我问你,你在这府里有多少年了?
我十岁时就被老太夫人买了来的,现在算来已经四十来年了。
哦!这么些时候了啊!可算府里的老人了。
奶奶才来不知道,我们府里有好几个像我这样的,都是老早就在这里头。我原来是伺候老太夫人的,后来她老人家走了。我就被派到地里种大烟去了,我们男人也是这府里头的,他专管外头买办的。我们还有一个小子是帮大少爷跑腿的。
嗯!难为你们一家老小都替着我们操心了。那这府里的一切你都是最清楚的了?
奶奶哪里话,要不是府里给口饭吃,我们早怕是死了几回了。要说咱们府里的事儿啊,我也还都是知道的。只是奶奶今日怎么问起这个了!
前儿因为做饭的事情,我得罪了老夫人,你也是知道的 ,想来也是我太年轻的缘故。
说起这个,我还正想着跟奶奶说说呢!你才进来不知情也是有的,再有你心善,可别人就不都是这样的。
看来你是知道底里的,那你倒好好给我说说咱们府里的规矩和人情世故。
那这可有得说了,奶奶不如我拿了针线来一边儿做一边儿和你说。
那也好,这样又还不耽误你的功夫,这样吧!叫苗香取来你就不用去了。
说着秀儿就叫苗香拿了针线到得屋里来。刘妈拿了一只布鞋就开始做了起来,苗香就要出去,秀儿忙开口道:你也别走开了,咱们几个在这屋里说说话儿。
嗯奶奶!那我也去把我绣的花儿拿来,在这里做吧!说着苗香就去拿了来。
秀儿又道:刘妈你说吧!我们都听听。
刘妈开口道:奶奶你也知道这府里现在就数老夫人是最长的,她原是州府老爷家的千金,后来家道不如从前了,才嫁到我们家来的。
秀儿:难怪吃个饭也这样讲究。
刘妈:是啊!原来老爷在世时老夫人就是这样过日子的,满府上下也都不敢怠慢了。不过也亏得老夫人打理着这家里,要不早就被老爷给输光了。
秀儿:那倒也苦了老夫人了,还有这府里的几个哥哥、姐姐也是老夫人一手拉扯大也不容易吧!
刘妈:正是呢!我们大小姐和三个少爷都是老夫人生的,老爷常不落屋,也都是老夫人操心多些。
秀儿:哦!这样说那二姐又是谁生的呢?
刘妈:咱们二小姐是老爷在外头娶的一房小老婆生的,后来姨奶奶死了老爷才把二小姐抱回来的。
秀儿: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刘妈:是啊!原是我也不该和奶奶说这些的,如今咱们是奶奶屋里的人,也该叫奶奶多知道些过去才是。
秀儿:也无妨,我就是要知道这些才好呢!不然说不准哪天就又被算计了还不知道!只是这些话就咱们几个说说就是了,外头就不要再提,免得叫人家搬弄是非。尤其是苗香你还小,切不可乱说了出去知道吗?
苗香忙开口道:奶奶这个你不用说,我都是知道的,如今我是奶奶贴身的丫鬟,口里说的手上做的都影响着我们三房上呢!
刘妈:嗯!这丫头虽然小也是我看着进府的,奶奶只管放心,我也会多提醒她的。
秀儿:那就好,将来我可是要多指望你们的,不然只怕在这府里头腰杆都挺不起来。刘妈你继续说说咱们家里的人。
刘妈忙道:大少爷和大奶奶您是知道的,人都是极好的。大奶奶娘家,我听说奶奶你和她们还是多有来往的吧!
秀儿:这个我知道的,只是大嫂嫂这样好的人怎么现在还没有孩子呢!
刘妈:奶奶你不知道,大奶奶进府都七年了,原也是命。头一胎还不到三个月就掉了,第二胎好不容易生个小少爷,谁知还不满周岁就又折了。这也是老夫人一直没有放权给她管家的缘故。
秀儿:这也真是,都说好人有好报,怎的她这样一个知书识礼的好人竟会遭这些苦难。要我说不管家也还好呢!
刘妈:这也没什么的,毕竟她们也都还年轻嘛!再说这二少爷也是喜欢吃酒打牌的,奶奶你多少也是知道的。
还有二奶奶娘家是州府城里开典当铺子和烟馆的。二奶奶进府也有五年了,进府第二年就生得一双姐儿。
秀儿:是吗!我们这里离州府,听说好远的啊!怎的还会有这样的姻亲,还有二哥家的两个丫头我怎么都没见过?
刘妈:哦这个呀!原来我们府上也是在州府城里的,我也不是这地方生长的。原来光绪年间才搬到这里来。二房的两个姐儿,上月被她们的外祖父家接去了的。
苗香忙开口道:听说州府城里有人开了照相馆,两个姐儿的外祖父家特意来人接去照相呢!
秀儿:什么是照相?
苗香:这个我也不知道,刘妈你知道吗?
刘妈:我也不晓得。
秀儿:那就别管了,你再说说咱们两个大小姐家吧!
刘妈:咱们家大小姐十五岁就嫁到了江对面县里陈家,大姑爷家也是做生意的,听说他家还有个哥哥在省城里当官呢!
秀儿:哦难怪说他家有钱!那二姐姐家又如何?
刘妈:说起这二小姐也是个苦命人,三岁时亲妈就死了。后来长大了老爷为了柴火方便,就把二小姐随便许配给了下头吴家了。
秀儿:怎么就为了烧柴火啊!
刘妈:可不是嘛?那二姑爷家就只是个普通人家,二小姐去了自然是要受苦的。还听说那二姑爷也是个吃酒好色的呢!
秀儿:那可真是二姐姐最苦了。
刘妈:只是二小姐在家时就是最疼咱们三少爷的,如今嫁出去了还经常打发人回来看三少爷呢!
秀儿:也真是难为她了。
主仆三人在屋里说了这半日的话,秀儿这心里也清楚这家里的厉害关系了。心中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和打算。
且说这日夜里李洪泰从外头回来,又给秀儿拿了一本书讲了起来。
良久秀儿听够了便开口道:如今咱们也成了家,我总是这样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你呀还真是闲不住,这才多久,你就这样了。
谁叫我是拉划口犁地的牛,下苦力的命呢!说句实在的我还想出去跑跑生意,怎么都比天天呆在这屋里强。
我看这事儿,你还是先别提的好。再叫妈知道了又要被骂了的,再缓缓吧!
也不知是谁说的,我要是去做生意的话。他就是当个跑腿的,也愿意的。
哟;看来跟你说的话一点都马虎不得的嘛!也不是我不听你的,如今你也是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我不管,反正我绝不跟个憨包似的,天天在家坐着。
哈哈!你还怕自己也成了憨包呢!要我说啊!你没事儿只管跑去和大嫂摆摆龙门阵,她知道的书可也不少。
我不管,明儿我就去和妈说说,让我出去做生意的。
李洪泰说不过秀儿,也只得由她去了,良久二人才睡下了。
此后秀儿行事也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就是有时阮氏故意给她使绊子,她心里明白,但口上却不说,只一味的装傻避开。时日长了,阮氏见很难弄着秀儿,也只得消停了下来。
秀儿也只是去张氏屋里说话,时而谈古说今,时而家长里短,日子倒也有滋味些。
这日二人在屋里说话,秀儿正要说起自己想去做生意的事,就听得外头翠儿喊道:奶奶!咱们家二小姐来了。
张氏便和秀儿急忙去了花厅,到得花厅只见老夫人坐在上方面无表情,李洪敏也只是冷冷的坐着。
见秀儿和张氏来了,李洪敏才急忙起身开口道:大嫂和三弟妹近来可都好。
张氏道:都好,二妹呢你们怎么样,家里都好吧?
李洪敏说着都好,又望着秀儿开口道:也不知我这三兄弟媳妇和我那兄弟还和气不。
秀儿不好意思的道:让二姐笑话了,我们虽年轻,这过日子也还合得来的。
随后几人又陪着老夫人闲话了一番,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一时饭菜上了桌,一家子人也就围坐了起来,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