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前,老妈突然连日头疼得厉害,电话里告诉我,已做过检查,医生说血管有点堵塞。我不放心,又找了老家相熟的医生,复查,医生告之,大脑供血不足,需吃药调理。我害怕老妈在老家闲不住,又去上班,于是,干脆回老家把她接来休养。
在回来的路上,我便和老妈说,没什么大事,坚持吃药,每天去楼下走走,不去想不该想的事,慢慢就会好的。老妈听了,一口答应。然而,她的大脑却不听我的指挥,或者说她的大脑只听她自己的指挥,仍旧日日夜夜不停运转。
早晨起床,我习惯问老妈,夜里睡得好吗?往往她的回答是:到十二点还没睡着,抑或是两点就醒了,又或者是做了一夜的梦,迷迷糊糊。我笑问她,你在想什么呢?她答,没想什么,什么也没想,就是睡不好。
我的老妈没对我说实话,这是我在听到她和老爸通电话的那日中午知道的。那日,她在电话里有些兴奋地高声说:“老头子,我这个肯定不是脑梗,现在感觉好了很多,脑梗肯定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效果的,这下子我放心了。”
原来,我的老妈以为自己的头疼是脑梗呢!难怪她夜里总睡不好,我猜,她一定在睡不着的时候,让自己的大脑忙于设想一个又一个脑梗的结果,例如瘫痪在床,无法行动,例如像植物人一样,人事不省,甚至于在睡梦中悄然离世的情形,估计她也设想过。
中午下班,我习惯问老妈,今天头有没有疼。如果没有疼,老妈就会很高兴地和我说,哪种哪种药效果好,哪种哪种按摩方法好,哪种哪种食疗偏方好,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头就不疼了。她说话时,看向我的眼睛特别有精神,我看到里面燃烧着熊熊的希望之火。之后,她便开始说,再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去上班挣钱了,她说再去上班,她就不踩机器了,要和老板娘商量一下,做一个可以站着活动的活儿。
然而,倘若哪天头又疼了,她便会叹息,便会心神不宁,开始念叨这何时是个头,一下又陷入了绝望。任我怎么云淡风轻地劝她,告诉她不要紧,都没有用。她依然会开动她的大脑,开始朝着悲观的方向去设想。她想如果她此后不能再挣钱,便成了我们的累赘;她想如果她倒下了,她的两个母亲和一个父亲该怎么办;她想如果她像某某某一样,头疼疼死了,我们那个老家该怎么办,肯定不像个家了。
老妈的头疼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整,比一开始好了很多,然而还是会时不时地隔一两天就会疼一下,老妈的心情也便随之时而愉悦时而忧伤。然而,无论是愉悦还是忧伤,她总让她的大脑得不到好的休息。
她想的东西实在太多,这从每日我下班回家后,她和我聊天的内容可窥见一斑。说是聊天,其实有些牵强,因为大部分时候,我只是静静地听,时不时用眼睛看一下她,插不上嘴,因为老妈一直在说。
她说家里的麦子开始发黄了,说老爸新买了五只鸭,说外公外婆越来越老,身边没人照顾怎么好,说大舅舅的病好转了,肿瘤只有纽扣大了,说自己上班的服装厂又新进了谁,说邻居里哪个与我同龄的女孩,如何如何命不好,说村里哪个哪个卧床多年,去世了……
我的老妈,她的大脑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这么多东西装在里面,大脑一直工作,醒着时不休息,睡着时还要做相关的梦,怎能不头疼?有时我会想,倘若有一天我妈的大脑装不下她所想的东西,那么,会出现什么结果?
我恨不能在我妈的大脑上安装个开关,这样我就可以把她的大脑随时关掉,让她的大脑得到充分的休息,让她不再头疼。可是,造物主没有让人生而有此开关,现在的科学家亦没有研究出这样的开关,因此,我还是无法控制我妈的大脑,只能看着她的大脑左想右想,而干着急。
着急的我想问一问:天下的妈妈,特别是与我妈年龄相仿的妈妈,是不是都有一个不休息的大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