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高伟,高大的高,伟岸的伟。我是一名高二的女生,打小我就不怎么讨人喜欢。我爸妈一心想要个男孩,名字都起好了,最后却生下了个没把儿的,只能凑合了。好在,赶上政策开放了,他们还来得及。
我妈说,我从小就虎头虎脑的,做事顾前不顾后,有一次在我姥姥家玩,不知怎么把一个暖水壶绊倒了,自己磕在地上,热水浇了一脖子。
对于怎么绊倒暖水壶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妈和我姥姥坐在堂屋门口唠嗑,姥姥手上还拿着一件姥爷的衣服,一边仔细缝补,一边骂着姥爷老不正经,在外面勾搭别的老太婆。
我一边听我妈跟姥姥说话,一边玩溜溜球。有只猫来追那只球,我飞快的跑过去想抢的溜溜球,眼看就要拿到手的时候,那只猫突然窜过来,我吓了一跳,栽倒在地上,身旁的暖水壶被撞了一下,倾斜下来。
后来的事,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使劲想也想不起来。甚至于后来几年发生的事,我都不太记得,我怀疑我可能选择性失忆了。
我妈说她着急的抱着我去医院,后来还四处打听治疗烫伤的方法,但是最后,我脖子后面还有留下了一块巴掌大的伤疤。
幸好不是在脸上!
我好像一下子就上了小学,然后,一下子就上了高中,一下子就长大了。
2
长大了之后,我才发现我真的是一个特别不讨人喜欢的女生。不管在什么场合,只要有人叫我的名字,旁边总会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由于身高的关系,我的座位通常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当然,除了因为我个子高之外,还有就是我成绩差。我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我成绩差才坐最后一排,还是因为坐了最后一排我的成绩才差的。互为因果,反正我的成绩从来没有超过六十分。
我趴在操场边的单杠上,漫不经心的问何小鲜:“我可以去你家住吗?”
何小鲜挑了一下眉毛,问:“为什么要去我家。”
我说:“我爸妈要二胎,晚上动静大,我睡不好觉。”
何小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便拎起书包,跟在何小鲜身后走回去。
我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嫌弃我的话,那就是何小鲜。因为何小鲜没有资格嫌弃我。
何小鲜人长得不错,各科成绩拔尖,还会弹钢琴,书法也是一流。刚刚升入这所中学时,简直就是众星捧月,迷倒了不知多少情窦初开的女生。可惜,好景不长,一个惊天秘密的爆出,何小鲜瞬间成为令全校师生嗤之以鼻的“怪胎”。
那个秘密就是:何小鲜对女生没兴趣!
据说,这是他对一个给他写了十几封情书, 追了他几条街的女生亲口承认的。刚开始女生们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那只是何小鲜为了摆脱那个“花痴女”找了一个比较委婉的借口罢了,
但久而久之,大家发现何小鲜的确对所有女生都熟视无睹,包括班花。反而对班上一个成绩平平但长相清秀的男生表现得十分暧昧。迫于舆论压力,那个男生后来转到隔壁班了。
从此之后,何小鲜在班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女生们对他另眼相看,男生们敬而远之。就连老师对他都带着几分鄙夷,以至于把他这么一个数一数二的优等生安排到我这个差生身旁。
3
何小鲜的家住在城西银泰小区,大部分属于上个世纪的建筑。楼体比较破旧,没有电梯,楼道堆满了各种杂物。还没进门,何妈妈便热情的迎上来,招呼道:“你就是高伟吧,常听我们家小鲜提起你,说你——唔,你是女生阿?!”
来之前,何小鲜跟他妈妈发过微信,但看到我之后,何妈妈还是有点猝不及防。
我习以为常的笑笑,跟何小鲜一起钻进他的房间做功课。准确的说,是何小鲜在做功课,我在一边捣乱。何小鲜对我的捣乱,也早已习以为常。
我在何小鲜家的沙发上睡了三个晚上,第四天下午,放学后,我又跟在何小鲜身后,走到银泰小区门口,他妈妈拦住了我,语重心长的跟我说:“高伟同学阿,你还是回家吧,你一个人在外面,你爸妈会担心的。再说,你天天住在我们家里,街坊邻居看到会说闲话的,这对你对小鲜都不好。你跟小鲜都还小,要以学习为重,你说对不对阿?”
我背着书包,灰溜溜的回到家,我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把书包扔到茶几上,爸抬头看了一眼,问:“你这几天去哪了?”
我说:“去同学家了。”
“哪…”
爸嘴角刚动了一下,就被厕所里传出“阿”的一声尖叫打断。妈手里拿着一条试纸冲出来,兴奋的喊:
“我怀上了,怀上了!老高,你看——”
我鼻子一酸,扭头跑进自己的房间。
“高伟,你这几天死哪去了,也不说一声,等会妈做好吃给你们吃哈。”妈在背后喊道。
“我不是高伟,你儿子才叫高伟呢!”吼出这句话,我的眼泪差点涌出来。我什么都没有,连名字都不是属于我的。
4
本来就拥挤嘈杂的家,因为奶奶的到来,而更加拥挤嘈杂。妈变得异常挑剔,有时候吵着要吃一种东西,吃几口就扔了,自己不吃,也不让别人吃,说她看着就恶心,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也不知道谁招她惹她了。爸爸和奶奶都说,这是孕期正常反应,平时都忍让着她。
但在我看来,这就是作,我都不知道我妈原来这么会作,看见她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我就恶心透了,我都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反正我从心底里烦她,我只要一回家就跟她吵。
我奶奶拿拖把头打我,她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妈肚子里怀着我大孙子呢,你不要总是惹她生气,要是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她眼中就只有孙子。
我蹲在校门口的草坪上,跟何小鲜说:“我恨透了那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何小鲜笑笑说:“你自己不也是他们一家的嘛?”
我说:“对阿,我也不是好东西。”
何小鲜让我起来,我乖乖的站起来,何小鲜突然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高伟,你是个好孩子。”
夕阳的余晖洒在何小鲜的肩膀上,有种迷离的温暖。
后来,我爸妈终于如愿以偿的生了个儿子,我有了一个弟弟,何小鲜高中毕业,跟他父母移居到了广州,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每当夕阳西下,我恍惚依旧能感觉到何小鲜肩头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