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呢喃细语,直至你走的那天,我才落泪了,那是深沉的泪,足以慰风尘。
而今,萧木悬索,雁际长空,你却不在了。怎忍我呆定地站在空荡荡的“城外”如此伤悲?姑且愿想“城里”的你,能多瞅我一眼,瞅见那个“城外”的,是“城外”的孤支的灵魂。我心底深深明白:你我这一别,又多少个春秋。后来,我独徘徊于空旷的“城外”,从秋天待到来年花开时节,却从未发觉你的鼻息和身影,只剩下满睛的泪水,凄悒的光景,怅惘又迷茫……“城里”生活的环境是否如往日般清幽?“城里”的你是否如往日烦忧的完全?是否仍迷恋人间的最后的幸福?我不得而知。杉木铜丝嵌边的“房子”囚笼住你瘫软的赤裸裸的白骨,黑暗阴森的混沌也笼罩住你哀叹的心胸。我终也无法体会——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惨寂?
庄园的花圃需要精心呵护出一个火辣辣的太阳,就是散发刺眼日光的那种。花圃的花吸噬着日光的菁华,方才在你晦涩的心中绽放美丽花蓇朵。你无须去管小径香幽与否,或管那星空浩瀚的深邃,只求你的情我的情在另一个国度尚存交织。暗黑遮蔽了我的双眸,百般努力地寻觅,然而总也寻不得你的庄园。舅父,难道你真的不要你的外甥了吗?难道你真的愿抛弃一切独自“飞翔”,令我苟活于世?难道那个死寂的,无声的,凄血的庄园真的让你有所眷恋,时而不肯挪半步见见你可怜的外甥?没有人能够明白我,就好像我参悟不透你一样。无法罣虑失却主体的魂魄如何在阴间游荡,如何能忍受如凤凰涅槃千百次的浴火重生考验。舅父,你切要聚注庄园修缮事宜及牛头马面,无常小鬼的领地侵犯,如此而是,才可赦免地府庄园的谐致不叫汩灭生存的灵火。而今“城外”的我欲哭无泪,喑呜不语,这真是奇怪非常哩!然则是我悲泣至极点无泪?亦或者是为舅父庄园的谐致美好盼望的激动无泪?咳,只知现在与此地再寻不见你那慈蔼的面目,更有那“扑哧扑哧”跳动的慈悲心,尽我如沐春风的。
脑中记忆依旧还很清晰,是对舅父你的背影以及生活境况的存象,明明中忆得:庭院半身高的筑墙,像铁水桶般封堵住交通世外的路;值庭院的东南拐角摆满了各式各样鲜妍的花朵,有红玫瑰、雏菊、水仙、兰花……各个亭亭玉立,大如朵云蜂拥团簇,小的如斑点的星火;花有各异,则花蕊也略有差池:雏菊黄中透有浓郁,浅微中略显羞涩,花蕊开得并不完全;兰花茭白色护体,不染人间“胭脂”;论其间花之最爱——便数野蔷薇了。虽则野蔷薇不大如别花高贵冷艳,然我羡慕她那股“野”——不同凡响的造出不一样的效果,还有种无须黏附任何乖张的胆魄。生于平淡,长于忧患,却发觉于独傲。这例花尤其在那霞光徬照的昏后,显得完美尤甚。位于花圃对角的是处菜园子,这里植满了各类蔬菜:长而发青的西葫芦,尖辣的火椒,葱绿的韭菜等等;特以那韭菜葱郁的滴翠,香气充溢鼻官,叫人抵挡不住“诱惑”;再三说青囊条似的西葫芦,腰挺着大肚皮如粗实棒槌的实在,倒钩挂在长木条架上,真想把它摘下来当球踢,呵!
夏天的黄昏是最喜感的,一股股暖风直逼进庭院,坐在藤椅上手摇把蒲扇,看远处隐没于云谷中的晚霞,哼唱着牧羊曲,也别想一番乡野闲趣呢!当这时舅父便会蹑着步,悄悄挨近我,用他那粗糙而厚重的手掌轻轻地拍打我的后肩,并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把糖给我——“哇,好甜!”我不由自主地叫喊了出来。这种“甜”,在以后的时光里是再也感受不到了。它是幸福的,是无可比拟的,是望穿秋水的甜。
即使我与舅父间的交谈甚少,处遇机会也寥寥无几,但他就像雾蒙蒙的大海上忽闪的一星灯火,为我指引迷途;就像是梦幻世界的蓝精灵施付我以梦景和梦趣;就像是光明的召唤者,摆脱我于暗影障眼的盲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