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是5月12号早上七点零五分，土豆一如既往地咿咿呀呀，用肉肉的小手糊在我脸上。我放弃了挣扎，任命地爬起来陪娃玩耍。如果还不醒来，下一步土豆就会把暖乎乎的舌头在我脸上来回舔舐，甚至要用那两颗细细碎碎的小牙在鼻子上给我咬上两下。往日里，自然是可以的。但昨天我开始流清水鼻涕，大人感冒了不怕，最多自己受点苦儿，但娃要是被传染感冒那就是万死莫赎了。
于是狠了心，在娃高亢的干嚎声里把娃抱给了尚且健康没有感冒的婆婆。虽说半夜哄睡夜醒的土豆好几次，但娃儿抱了去，心里变空落落的，睡衣就像树叶上的露珠，旋即飘散了。竖着耳朵听外间婆婆哄娃的声响，也就自然消失了困倦。
睡不着索性就摸出手机，说实话我并不记得今日是什么节日，但好在我有一个万能的朋友圈。满屏的母亲节快乐，晒自己娃给自己的礼物，晒自己给母亲的礼物，还有秀恩爱的，不一而足。于是恍然大悟，便打开支付宝，准备给母亲发个小红包暂表心意。
果然支付宝的红包界面出现了新的皮肤，“母亲节快乐”。理所当然选了它，输入金额的时候有些踌躇。近年来家里经济不太宽裕，我早已消费降级，每一分钱都要掰开揉碎了花。刚刚东拼西凑还完房贷，手上宽松的余钱确实只剩下了832.54。而这些钱就是家里三口人至少两周的花销。往少了给吧，6.66寓意虽好，却着实拿不出手，想了想，经济问题早已取代娃的频繁夜醒成为我秃头的最大原因。
母亲为我付出良多，马上退休了也是舍弃了在家服侍我体弱多病的爸爸，前来帮我带娃的。给的太少也真的很寒酸，要是妈妈的小姐妹们炫耀起来。这个说，儿子真不孝顺，给我就发了一万红包。那个说，哎哟，我家闺女就是爱瞎花钱，瞧这个，哎我说了不吃不吃，非要给我从美国寄保健品。你们看这有什么好的嘛，要好几千一盒呢，嚯，好家伙给我寄了一屋子，你们看，这不是白花钱嘛。而在这一群炫耀的中老年妇女里，我的母亲却即将因为她没出息的女儿而受到些或真或假地嘲讽与怜悯，这要一向爱面子好强的母亲可怎么接受呢？
我决意还是发个三位数吧。于是包了红包发过去，想了想又加了66.66的转账。两个星期就老老实实在食堂吃饭吧，原本打算买的新裙子暂且搁置，等到下个月有了新的资金再做考虑。老公的头发也暂时还先长着吧，再过两周剪发也还来得及。
发完，在微信里和母亲发了简单的祝福：妈妈，母亲节快乐。支付宝有惊喜，小小心意，愿您快乐每一天。
过了五分钟，母亲的电话便打来了。
“哎呀，发什么红包，我不领了，你们自己过的紧巴巴我又不是不知道。妈看到了，行了，”电话那头照例是嫌弃似的开场白。
“不大，你别嫌弃啊，大家都发呢，你收着玩吧。”我这头也是闷闷的，声音因为感冒，透过电话都有些失真。
“你感冒了？我早和你说了，要你注意身体，小孩呢？感冒了没有？你说你感冒了娃儿怎么办呢嘛？我看你没了我一天都不能过”母亲的声音突然就变焦急了，很有些上火的趋势。
我的傻妈妈啊，我离开了你，已经八年了。从11年登上远去北京的火车，你就只能在电话和社交软件了解我了。不会注册QQ的你求了你们办公室的大学生，给你申请了新的QQ，密切关注着我的每一条无病呻吟的状态。后来我用起了人人、微信，你便亦步亦趋地追来，从我发的每一条动态里捕捉我的心绪变化，并试图用你朴素的爱来关怀我。
我还记得刚上大学那年，半夜里我哭醒好几次，远离家乡的自由和后续现实的残酷令我产生了很多挫败感，是你，陪我一晚一晚的煲电话粥，后来爸爸说，你甚至几次想要来北京陪我念书。
后来我慢慢地习惯了，换了宿舍，有了新的小伙伴，你还痴痴地等我的电话，我却似没心没肺一般，只顾着贪玩，忘记了要给你打个电话报平安。
再后来，我恋爱了。和当时的男朋友现在的老公有的时候吵架，在QQ上说了些在现在看来矫情的不要不要的无病呻吟，比如“我好想做条单身狗，恋爱真是令人酸臭”，过不多几分钟，你的回复便来了。“宿舍不要养狗，实在要养回家妈妈给养。要常洗澡，女孩子更要注意卫生”。诸如此类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回复太多太多，我是怎么回报你的爱的呢？我对你设置了部分可见，从此你既难过又欣慰地发现，你的女儿从一个伤春悲秋的病号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孩。
后来工作了结婚了，你最常和我说的就是“你还够不够，妈有钱，妈给你打钱”。再后来，生了娃，我开始找寻别的发泄渠道。无论我写了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你都是追随着我的脚步，不辞辛苦地注册每一个平台，为我那些破烂点赞评论，总是说“女儿写得真好”，还细心地收集好每一篇，打印装订，逢人便高兴的夸赞。我不能再想下去，羞愧的我在想要不然还是这两周连老公的牛肉面也节省点吧，村里也可以少去几次。
正想着，电话那头母亲的叹息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乖啊，妈就不收啦，心意妈妈感受到了。你缺钱了吧，妈给你打点，你不够了再说。”我急忙拒绝，但母亲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随后手机短信便提醒我，入账一万元。微信也收到了妈妈的回复“母亲节同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