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穿越了山脉,南面是连绵起伏的群山,顶处被积雪压着,北面有条河流,但都结了冰。天气很冷,我把车子从维修店开出来,一直开出国道,大雾还没有散尽,一路上她一直在睡觉,宛如冬日清晨里一粒青涩的梅子。直到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她才醒。
“我睡了多久?”她说。
“才一个多小时。”我说,“你再睡会,接下去可没法再睡觉了。”
“是啊。再也没有快活的日子了”她说。
我把车载音响打开,让好音乐飘进来。
“你看看周围,这些群山多美。”我说。
“嗯,真像一群飞舞的大雁。”她说,“在大雾里,多像大雁。”
“可惜了,这么美的景色,他看不到。”我忽然想抽烟,“再也看不到咯。”
“他能看到。”她盯着窗外,说,“我相信他能看到。”
“可是他死了。”我说。
“死了也一样能看到。”
车子转过几个垭口之后,道路就开阔起来,我把速度提起来。这样的路况再熟悉不过,每个月我们都要开上一阵,有时是我,有时轮到她。那几年里,我们开着一辆一九八零产的老吉普到处旅行,开到哪算哪,当然那时候少不了她的男友,那个可爱的画家,他有笔积蓄够我们开支,我开车载他俩,那一阵子真是快活的日子,工作和生活上的繁杂事务都跟我们无关。晴天里,钓鱼,写生,拍照,晒太阳,听音乐等等;碰到恶劣天气时,我们随便找旅馆投宿,有时也需要在旷野里待上几天,躲在车里吃干粮听音乐喝酒抽烟;我们认识好多地方的人,也有人认出我们,她男友有一帮杂志社朋友,经常将我们的行程和日记发表在杂志报刊上,我们出过那么一阵名儿。
“刚才梦到他了。”她说。
“说来听听。”
“他在走路,确切地说,是走在水面上,脚底下满是浮萍,就是那种东西承受着他的体重,你说奇怪不奇怪。”她说。
“一点都不奇怪,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漂着,更适合。”
这年冬天,我们开车去参加他的葬礼,葬礼在一座小岛上举行,离我们一起旅行已经有一年或者两年或者更久了,我已经忘掉他的样子,只知道作画的时候神情专注严肃。期间,她结婚又离婚,近况大不如从前。收到通知时,我也正和妻子闹意见,她打算跟一名富翁跑到外国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