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自己的要求不断降低。
刚进医院的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喘,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生怕一丝细菌侥幸溜进我的体内。偶尔抽支烟,也要从8楼下去,跑到医院停车场的远远的角落,才敢大度地吸一口。后来觉得挺费劲,就呆在楼层的步梯间,把窗户打开一道缝隙,呼着室外挤进来的空气。后来索性蹲在楼梯踏步上,不管不顾了。
我对自己的要求在不断降低。
这几年,我从来不愿意睡病床,全靠一张窄窄的陪护椅度日,其实大多时间也没有空闲病床给你睡。这次住院,却被好心安排呆在走廊尽头的不足几个平方的小单间,里面有两张床,放不开陪护椅,只能睡到了床上。但总觉得不洁净,躺在上面老觉得以前好多人躺过,每个罅隙都透着肮脏的气息,遂又找护士要了个蓝色的手术罩罩上,才如释重负。医院的床单被褥更是如何也不想碰的,但连着住了两个多月,蓝色的手术罩用时间长了好象起毛毛,我的身上老是莫名其妙地痒。被迫无奈,只好再找护士特意要了床干净厚实的床单,还晾了半天,才铺上,看起来也挺好。
我对自己的要求不断降低。
几年来,我们把医院住成了家。起初满怀希冀,渴望治愈;后来各种变故,又盘算着能延长生命多活两年也是幸事;再后来到现在,连出院都成了奢望,又期盼着何时能归家团聚。家虽破,行而知归,病而能返,终抵过万千繁华。
我对自己的要求不断降低。
昨天写了篇《向死而生,反求诸己》的小文,颇有看淡生死,破釜沉舟的意味,但这样表述太高雅,或许很多人根本看不明白,甚至会觉得慷慨激昂,其实说白了就是破罐子破摔。
亲爱的旅人啊,归家之日,就是万念俱灰之时。医学虽然在发展,但其本质仍是这样: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无需太多期待了。人生百味,每个人其实都不容易,但我们都在努力,以不同的方式在成长。
亲爱的旅人啊,你在这世间的户籍即将被注销,很快要迁移到另一个地方。莫恐惧,莫悲伤,记住宫崎骏的一句话:“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亲爱的旅人啊,如浮云的此身,是否还有,未了的愿?如果有,就把它托给,风的心意,大家就会知晓。岁月的航船正在绕过盛年的最后一个岬角,即将消失在渡口湾的地平线。就让席慕容的诗作为谢幕的致辞吧:
让我与你握别
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知道思念从此生根
浮云白日 山川庄严温柔
让我与你握别
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华年从此停顿
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
渡口湾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别在胸襟上吧
而明日
明日就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