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特工有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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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ᵕ ˘͈❀)

这已经是珍妮第四次执行这次任务了。

前三次都以失败告终,这次如果再失败,她就要失去这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哥哥的遗愿也就没办法完成了。

天可真冷啊。

她趴在假山上,一动也不敢动。嘴里含着的那块冰,马上就要化了。她死死盯着对面雪中的亭子,只等亭子里面的人站起来,她就准备一击毙命。

端着狙击枪的右手早已麻木。她左手从旁边的铁质保温盒里掏出一块冰,塞进嘴里,右手依然放在扳机上,一刻也不松懈。天冷的时候伏击,如果嘴里呼出热气就会暴露位置,含块冰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这是从那个人那里学来的。

快要下雪了吧。她想。

前面那三次出任务,也是这样冷的天。

三个星期前,她第一次执行任务,选的是在目标乘坐的汽车底安装炸弹,只要车子一启动,就会连人带车炸成碎片。

目标人物是对方阵营的将军,名叫唐修。听说年纪不过二十有六,从小秘密培养,性格沉稳,为人狠辣,才短短一年时间,就带领士兵打了三场胜仗。

浓烟滚滚中,埋伏在高墙上的她即紧张又激动。等她扔掉帽子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却看见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打开了窗,戴着白手套的手优雅地端着一杯红酒,看着底下惊慌逃窜的人群。他的帽檐很低,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是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之后,她看见了有一小队上了楼,为首的副官对着端红酒的男人鞠躬,说着什么。那个男人手指了指她的方向,就看见几个士兵端着枪朝她的藏身之所开枪。

她连忙躲闪,大脑一片空白。那个人的穿着,是她的目标唐修没错了。那车里……车里没有人!她的目标还活着,任务失败了。

第二次行动,她选在了舞厅。她穿了红色蕾丝修身旗袍,开叉开到了大腿上。这次争取在目标人物的杯子里下毒,把他毒死。她抹了酒红色的深色唇膏,烫了头发,走路的时候尽量把胯甩出去,摇摆得自己都看不下去。她忍住想要拿枪崩掉那些用色眯眯的眼神看她的男人,唇角勾出一个魅人的笑容。

她自称是新来的陪酒女郎。高中毕业,父亲早亡,母亲病重,她为补贴家用来舞厅挣点钱。她会唱扬州小曲,懂点诗词。

她被带到了舞厅包厢,服务员让她等待那位“大人物”。包厢里布置得很温馨,一张圆形的床透着扎眼的暧昧。里面很暖和,醉人的香槟香味混着红玫瑰的香甜,直往她的鼻腔里钻。她感觉脸热热的,头昏昏沉沉,竟然稀里糊涂地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包厢里了。原本衣领底下她故意松开了几颗的盘扣,此时被扣好,还一路扣到了下巴下。旁边守着一个女服务员,对她阴阳怪气地讽刺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被大人反过来伺候的。”

她问发生了什么事,服务员爱答不理的,只说了一句:“大人叫我转达你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

任务再次以失败告终,所以她马不停蹄进行了第三次计划。

她扮作女佣,摸进了唐修的家。可那次她在唐修家里洗了一个月的衣服,他都没有出现。

那一个月期间,她听了无数的八卦,听过很多年轻女佣的心事,可她就是没有见到唐修,甚至连唐修的照片都没看到过。问她们为什么没有大人的照片,她们说他不爱照相,不过本人长得极其帅气。

“有多帅?”她想通过女佣的描述画张画像。

“就高高的,瘦瘦的,穿军装时很威严,不说话是时有一股冷冷的帅。”女佣文化水平不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磨了几天,终于听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女佣说他左手掌的掌心有颗黑痣。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某人左手掌心也有一颗黑痣,可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

她不能再浪费时间,决定要辞职。辞职的那天,她领了一笔让她瞠目结舌的丰厚薪水。她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不同阵营,她真想以后来这里给他洗衣服算了。

她对着冰凉的左手哈了口气,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雪中亭。

这是一处公园,园子里怪石嶙峋,雪景很是独特。坐在湖中心的亭子里,环顾四周,可以看见怪石和雾凇,美不胜收。亭子里有两个人,穿军装的唐修,背对着她而坐的是他的副官。她隐藏在假山里,从她的角度来看,只能看见他的副官,所以她一直在等他站起来。

天气很冷,珍妮的睫毛上结着细细的冰霜,她都不曾动弹。如今,她的眼中只有唐修,只要杀了唐修,她就能留下来。虽说是为了她哥哥的遗愿,她才翻越山海来到这里。其实真实的原因,只是想要找一处安身的地方罢了。

思索间,她看见副官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她屏住呼吸,微眯着眼,手指头放在扳机上,做好射击准备。可,副官走开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唐修。

他去哪了?

她把目标跟丢了!是什么时候?她着急四顾,用瞄准器搜寻着,口中的冰化了,她呼出一口气,前面立刻升起一团雾气。

糟糕,会暴露位置的。她左手打开挂在腰上的保温铁盒,摸出一块冰,正想要塞进嘴里时,她的手腕被人大力地抓住了,冰块吧嗒吧嗒在石块上跳了几下,滚落到地面上。

随后,她扭头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穿着军装,戴着军帽,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他大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脖子。他的薄唇微微上扬,说:“不是教过你了,冬天伏击的时候要在嘴里含块冰吗?这么蹩脚,还想要爆谁的头?”

珍妮来不及反驳,就被他堵住了嘴。

她被那个人吻了!她居然被吻了!

那个吻热烈而霸道,透着无法拒绝的威严。她使劲推他,可他的军装笔挺坚硬,如铜墙铁壁一般,她挣脱不开。

直到她感觉肺里的空气都消失殆尽,脑袋近乎缺氧时,他才放开了她。

“你是唐修?”她喘着粗气问他,脸涨得通红,胸口的小鹿快要跳出来了。

他一双眸子盯着眼前鲜活的她,丹凤眼中的笑意溢了出来。“怎么?你不是已经伏击了我几次了吗?都没看清我的脸吗?”

她有些懊恼,脸如火烧,犹如喝了毒酒似的,头晕目眩。真想饮弹自尽啊。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她银牙一咬,口无遮拦地把脑子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2 (˘͈ᵕ ˘͈❀)

珍妮本名秦珍妮,原本是个吃穿不愁的大小姐,上面有个大她八岁的哥哥,名字是她留过洋的姨妈起的。她的父亲早年参过军,会些拳脚功夫,她也因此会骑马射击。平日里她好好地在家写字绣花摆弄花草,生活得无忧无虑。日子本来平淡无忧,可有一天,她的哥哥收到一封信,去投身了伟大的事业。

哥哥远赴他乡的那天,她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母去寺庙祈福,路遇歹徒,马车翻下山路,双双殒命。她还来不及悲伤,族里人就欺负她孤苦伶仃,占了她的祖屋,把她赶了出去。

她被心疼她的姨妈好心收留,寄人篱下生活了几个月,寄出去的家书一直收不到回信,好不容易收到了,却接到的是哥哥过世的消息。捧着哥哥未寄出的书信,她读得泪流满面。

她决定去继续哥哥的遗愿,去完成哥哥说的伟大理想。

东西不多,她收拾了细软。把金银首饰都送给了姨妈,又要了身表弟的衣服,按照哥哥信里的地址,乔装上路。

风雪载途,一路不好走。国内局势动荡,因为利益不同,信仰不同,有能力的人自成一派,分成了好几个阵营。到处都是战火,死伤的百姓数不胜数。

一路上她随机应变,靠着从父亲那学来的功夫,勉强保命。

一日,夜黑风高。

珍妮在没人的破旧村屋歇脚。屋子虽破,但有门有窗还有可供睡觉的床,屋子里的陈设虽简单,但有锅碗,还有油灯。她猜想估计是这家人为了逃难走得急,东西都还保留得很完好。吃了点干粮,她打算睡觉。刚刚铺好床,就听见了大力的撞门声。

这个地方没什么人,莫非是熊之类的猛兽?她怕门被撞开凶多吉少,决定先发制人。她掏出父亲留给她的小手枪,上了膛,然后慢慢靠近。

透过门缝,她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似乎受了伤,脸色苍白,却掩饰不了他的美。

没错,是美。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男人。没有细细看五官,就能感受到他很美的那种程度。

她的心咯噔一声,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门。

门一开,那个男人就跌跌撞撞地进来,一头栽在了地上。

珍妮费了好大的劲把他拖到了她铺好的床上,仔细观察。

他眉头微皱,丹凤眼狭长,高高的鼻梁透着硬朗,鼻尖上有颗俏皮的小黑痣。嘴唇紧抿着,似乎在忍受着痛苦。身上穿的是黑色套装,但是剪裁精致,看起来也是价格不菲。

她摸了摸那人的额头,滚烫。他发烧了。再检查一下,发现他右边肩膀的地方有个洞眼,再仔细一看,有鲜血流出。他中了枪。

没去想他是谁,冲着这张脸,她只想先救活他。

好在之前爱摆弄花草,消炎的草药她还是认得的,摸黑去了外面,凭着记忆,借着月光找了几味草药,其中白及和地榆是极好的。她就地取材,找了个捣胡椒的破罐子把药捣碎了,再撕了块里衣的布条。做好准备工作之后却犯了难,中枪之后的弹壳应该还在身体里,不取出来再好的伤药也无济于事。

那人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珍妮本想挪动他,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挪不动。她气喘吁吁尝试了几次之后只能放弃,捡了把柴刀要把衣服割开。柴刀太钝,割衣服时不小心碰到了那人的伤口,那人轻哼了一声,吓得她迟迟不敢再下刀。

“你再下不去手,我的血就要流干了。”

男人冷冷的声音传来,惊得她跳了起来。

“你这人醒来了也没个征兆,突然出声吓死人了。”

“很抱歉我没死透,吓着你了。”

“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还没救呢。”

那个人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态度着实不好,珍妮想撂挑子不管他了。但是她看着他近乎白纸的脸,还是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没跟他计较,“既然你醒来了,就把袖子脱下来吧,不然不好处理伤口。”

那人听她说着,用左手扯住弹孔的位置,“刺啦——”一声就把右臂的衣袖扯了下来。臂力之大,让珍妮不觉瞪大了眼睛。

只见他结实的右肩膀上,覆着一块带血的布块,黏糊糊的,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他掀开那沾血的布块,一处触目惊心的贯穿伤露了出来。皮肉外翻,黑洞洞的伤口处还在不停流出暗红色的鲜血。

“子弹还在里面吗?”珍妮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不敢聚焦。还好天气冷,血流得慢,要是仲夏,他估计就交代在这了。

那人摇了摇头,“你拿盏灯过来,要取子弹。”

珍妮听话地把桌子上的煤油灯拿了过来,又用灯挑子挑了挑灯芯。等到那豆大的火苗逐渐变大,把珍妮左脸颊上的那颗泪痣照得一清二楚的时候,那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交给了她。

“我来?”珍妮指指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她可是连鸡都不敢杀的人,让她拿刀取子弹?

“嗯,我左手不方便,你用灯火消消毒,把肉割开,子弹取出来。”那人脸色苍白如纸,虽然刻意压制,但是听得出来,气息还是有些不稳的。

珍妮光听着就心惊肉跳的,颤颤巍巍接过匕首,把泛着寒光的刀刃放在了灯火上。那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银白色的刀刃,一会儿就出现了黑色的印记。

“可以了,来吧。”他拿起那只被他扯掉的袖子,一只手把袖子卷了起来咬在嘴里,撇过头去。

可他等了半天,都没见有动静,扭头一看,珍妮一动不动,还保持着接刀时的姿势。

“害怕?没见过血?”那人虽说是询问的语气,可声音异常冰冷。他斜躺在床上,半个肩膀裸露,配上他那张美丽的脸,让珍妮有种看冷艳美人的错觉。

“不怕,就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她硬着头皮,靠近了些,暗示自己现在是男子汉。“你,你忍着点。”她微微撇过头,用余光看着那个黑黝黝的洞洞。

之后,只听见“啊——”的一声,匕首停在了那人的肩膀处。

“你喊什么?刀都没碰到肉。而且,是我挨刀,又不是你,该叫的是我才对。”那人的丹凤眼透着嫌弃,说多了几句,导致他胸口剧烈起伏,有些喘。

“我替你叫啊,看着就疼……”珍妮越说越小声。

只听到一声叹息,手中的刀已经被夺走。“还是我来吧,你背过身去。”

珍妮听话地背过身去,耳朵却不自觉地立了起来。她听见皮肉被刀划开的声音,然后是“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滚落到了地上。

她不用看都知道是子弹取出来了,心里暗自佩服起那人来。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他一声不哼地取了自己的子弹,这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她吸了吸鼻子,扭过身来,拿起涂了捣好的药的布块,敷在了他的伤口上。

为了避免看到伤口,她的速度很快。他也没抗拒,吭都没吭一声。敷好了药之后,她又掀开衣服,从那扯破了的里衣上,拆了细细的布条,然后帮他细致地一圈一圈包好,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想想又不对,她现在是男人打扮,系蝴蝶结太怪异了,于是重新拆掉,打了个普通的结。

做好了一切之后,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在摇曳的火光中朝那人笑了。

“好了。”她说。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人的剑眉一皱,好看的脸有些扭曲。“你这药里有什么?”

“主要是白及和地榆。还有一些消炎的草药。”她自信满满。

“那你捣药用的什么?”他问。

啊,她才想起来,刚刚就地取材,捡了这个屋子里的罐子,好像是捣胡椒的罐子……

“那个,那个,就是普通的捣药罐子,草药里有一味比较辛辣,利于伤口愈合,你忍忍就好了。”她面露尴尬之色,那张美丽的脸的主人,明显不信。

她又尴尬地大笑了两声,“我,我今晚去外面守夜啊。”

说完,她像泥鳅一样滑了出去。

3(˘͈ᵕ ˘͈❀)

珍妮在外面挨冻了半夜,手脚麻木。打了几个喷嚏后,实在忍不住了就猫着腰进去了。等她进来时,那人已经睡着了,眉头依然皱着,嘴唇干裂。她用手探了探额温,烧还没退,脸上有不自然的潮红,看着像个水嫩的大姑娘。她去找了些水来,又扯了块布条,沾了水润润那人的嘴唇。

看着扯得越来越短,破破烂烂的里衣,她叹了口气。秦珍妮啊秦珍妮,你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就做到了这份上,未免也太善良了吧。

而后,她又转念一想,不都是这片土地孕育出来的生命吗?哪里有什么好人坏人呢?不过是身处不同阵营,有不同的利益。但是对于生命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极其有耐心地一下又一下重复操作,直到他的嘴唇不再干裂,脸上的潮红褪去,有了正常的颜色才停下。再次探探额头,烧退了一些。

她抬头往窗外一看,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竟然就这样歪坐在床边守了一夜。

她站起来,用手捶着僵直的腰,伸了个懒腰,推开了那破烂不堪的窗子。好巧不巧,微光中,她看见有一队穿军装的士兵在村子里穿梭,脚步很快,声音很急,像是在找什么人。那些人来势汹汹,看起来就不好惹,万一她救的这个人犯了什么大事,救人的她管她知不知情,都得遭殃。

莫不是真的在找自己救的这个人吧?珍妮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酣的人,心被焦急的火灼烧着。昨天刚刚救的人,今天不能就这么折了,必须带他转移阵地才行。

可,对方人那么多,他又受了伤,根本没办法转移。

好在,办法都是逼出来的,她急中生智,计上心头。

珍妮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了那件她不穿的碎花大袄子。那还是姨妈给她做的,说是以后可以穿很多年,怀孕都能穿得上。袄子做得很宽松,那人看起来不胖,正好穿得下。

“醒醒,有人来抓你了。”她轻轻晃了晃那人,“我们来不及跑,所以要乔装一下。”

那人睁开美丽的丹凤眼,有些惊讶自己睡得这么沉。莫不是眼前那女人下了药?心思一动,眼中一抹狠辣一闪而过,起了杀心。可看面前的女人,穿着不合身的男装,脏兮兮的小脸,乱糟糟的短发上还有稻草,那焦急的样子,宛若一只小白兔,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害人之心。他突然又放松下来,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安静地看着她。

“你快套上。”她拿着那件碎花袄子就往他头上套。“你不需要穿得很好,只到腰部就行了,不用下来,就躺在床上。”她继续说着,眼睛盯着窗外的动静,拳头攥得紧紧的。

他本来想推开这怪异的服装,但是大病未愈,他又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办法脱困,索性由着她来。

珍妮看着穿着碎花袄子的那人,左瞧右瞧就是觉得有些违和,可是又说不上来,美是很美的,就是哪里还是不对劲。

她一拍脑门,是眉毛,他的眉毛太英气了,鼻子太高挺,缺了点女人味。她掏出好久不用的胭脂和口红,简单地给他上了个妆。那人本来就生得极美,如此这般一打扮,居然有种顾盼生姿的美。

“我的老天爷,你也太美了吧!这么美太危险了。”珍妮不但没有喜,还忧了起来。在这样的乱世,有时候太美了也是一种罪过。

“你哪里来的花袄子和胭脂?”他问,目光中透着一丝狡黠。

“我给我姐姐买的,正好便宜你了。”她强装镇定。

顾不得解释太多,她摸着没毛的下巴,微微嘟着嘴思考着。

那人就那样用化妆了以后更美的眼睛看着她,似笑非笑。看得她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很好笑的东西。可来不及多想,就听见脚步声近了。

门外的脚步声整齐,像是经常操练训练有素的士兵。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一步像是踏在了珍妮的心上。

要不然不救了?逃吧!不,都到了这份上了,得救啊。她心里善恶两个小人打了一架,终于善良的小人获得了胜利。

珍妮从床上抓了一把稻草,胡乱塞进了那人的衣服里。只几秒,那人就变成了一个体弱养病的美艳孕妇。

“嗯,这样就安全多了。”她满意地笑了出来。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睛如小鹿一般清澈明亮,让他不禁有一瞬的愣神。

门口的士兵已经来了,为首的军官推开了门。

珍妮端着一碗水,假装要去给床上的“媳妇”喂水,扭头看到军官走了进来,连忙说:“军爷,可是有什么事吗?”

军官朝里看了一眼,看到床上的那人的时,明显眉毛一挑。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做什么?”军官问。

“我们夫妻二人,要去京城投奔亲戚,可我媳妇有孕在身,天气严寒,她偶感风寒,走不动道了,就在这荒无人烟的村子歇一歇。军爷可是在找人?”珍妮说得滴水不漏。

“嗯,昨晚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军官又看了眼床上的“美人”。

“没有,就我夫妻二人,不曾看到有人来过。或许是我睡得太死,没有察觉。”珍妮答得很快,演戏演得顺溜到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

军官并没有过多纠缠,再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离开时,只听见外面的士兵问:“找到大人了吗?”那军官回答:“不用找了。”

珍妮没去多想那句“不用找了”是什么意思,只是瘫坐在地上,大冬天汗流浃背就是这样的了吧。她擦了擦脸上的汗,一时坐在地上起不来。

“快起来,我们得离开这里。”那人脱了花袄子,又用没受伤的左手抹去了脸上的胭脂。

“我们?”珍妮不解。她又没仇家,为什么她也要跑?

“他们很聪明,一会儿就能想到哪里不对劲,待在这里没好处。你已经和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他说得云淡风轻,就像讨论早上吃什么一样简单放松。

珍妮暗自垂泪,哥哥的组织没有找到,还搭上了这么一个麻烦精,以后的日子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有多糟糕了。她望着远处阴冷的天,打了个寒颤。

天,可真凉了。

4 (˘͈ᵕ ˘͈❀)

而后的日子,珍妮跟着那人过上了莫名其妙的逃亡生活。莫名其妙到她始终连名字都没时间问。

“你说,你这仇家是哪个阵营的?”

“你管他哪个阵营的,反正他们现在想要了我的命。”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啊,我拿了点他们的东西。”

“什么东西让他们这么锲而不舍地追杀你啊?”

“也没什么,小东西,就军备图。”

“军备图?是我想的那个军备图吗?这玩意儿还叫‘小东西’?我看我是完了。”

珍妮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头顶飞驰而过的子弹,把头上的假发扯了下来。

她坐在地里,哈出来的气在面前凝结成小水珠。长发泄下来,在阳光下闪着栗子般的光芒。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还是和平时一样,冰冷疏离中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你就,你就不惊讶?”珍妮指着自己的长发。

“惊讶什么?我本来就知道,你那点伪装,骗三岁小孩都未必能骗得过。”他边回答,边摁住她的头,躲过一颗子弹。

“就这么拙劣?”她无奈地笑了,这一路她装得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那你早看出来了,为什么不早说?”

“逗你玩啊。”那人笑了起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她恨得牙咬得咯咯响。

“别生气了,我教你一个冬天伏击的小窍门。”他忽然凑过来,往她嘴里塞了块冰凉的东西。

“什么……是冰块?你把这个塞我嘴里干什么?”珍妮被冻得直哆嗦,冰块吐到了地上。

“你别吐,你快看对面。”那人又塞了块冰块在她嘴里,然后捧着她的脸让她扭头看对面。

她呲牙咧嘴地抵抗着严寒,顺着方向看去。

只见对面的矮树丛上隐约飘荡着白色的薄雾。

“看见没,伏击我们的人就在那里,天气冷,他们呼出的气体都变成了白雾,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他解释着,“一、二、三、四,那还有一个,总共五个。看清了没。”

珍妮眼睛瞪大来,看得真真的。“嗯。”她点头,“那这么说,只要盯着有雾气的地方,就能精准捕捉吗?”

“你很上道。”那人摸了摸珍妮的头,让她有被宠溺着的错觉。

再然后,他在一个夜里突然离开。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最后找到了哥哥的组织,几次三番恳求,领导人终于肯让她留下,为伟大的事业奉献自己的青春,甚至是生命。不过,在加入组织之前,她要完成一项考验,如果能暗杀掉对方阵营的头,她才能留下。

所以,才有了她前三次失败的执行任务经历。当然,第四次执行,也是失败的。

因为她被强吻了!

她抓住唐修的左手,翻过来一看,手心果然有颗黑痣。

“你真是唐修!是我的敌人!”她眉头紧锁,鼻子红红的。左脸颊上的那颗泪痣似乎都在抗议。

“对于救命恩人,我一向很大方,说吧,你想怎么死?”唐修脸依然冰冷,但眼神中却有雾气。

珍妮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气不打一出来,端着枪后退了一步,差点从假山上掉下来。

“你早就知道我们是对立的,怪不得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名字。”

“早告诉你名字就不好玩了。”唐修从假山上跳下来。“你是不会开枪的。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珍妮的枪没有上膛,她确实不想杀他。她打心底里就没有想要暗杀过他,就算是不同阵营的陌生人,她也不想杀他。

所以,她注定是成不了优秀特工的。

因为心不坚定,亦或是说,她没有信仰和求胜欲望。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不管是在哪个阵营,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见过那么多苦难,她只想要一份简单的安稳生活。

“你说,什么是正义?”他问。

“正义是公平,是有益于老百姓的,是不带私心的。”她从她哥哥那些未寄出的信里看到过。

“那你能说你现在所在的阵营,就是正义的吗?他们不杀人?他们能给老百姓幸福生活吗?”

“我……我不知道。起码,我看到的都是在为老百姓做贡献的。为老百姓施粥,安排无家可归的人住所,宣传新思想,让他们的孩子接受教育……”珍妮有些迷茫,有些东西她知道,但是她不敢说。

“可他们也打仗,他们消灭一切与他们对立的势力,用武力,暴力去解决问题。老百姓是人,士兵就不是人了吗?你的哥哥,是怎么死的?”

珍妮镇住了,唐修看她的眼神冷冷的,像是要把她的不堪与脆弱剖开来公开处刑一般。

“你替他们暗杀我,这就是正义吗?”

他的声音如雷贯耳,震得她后退一步。

“没有所谓的正义,珍妮。身逢乱世,没有对错。但是,你的迷惑,我能给你答案。你愿不愿意跟我来?”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痴痴地站着,没有动弹。天太冷了,她的鼻子被冻得通红,极其不舒服。

“战争是为了安稳,但是要获得安稳,不一定非要进行战争,也可以靠这里解决。”唐修指了指自己的头,“当然,战争准备是需要的,没人能在武力值为零的时候,空谈和平。”

珍妮知道唐修说得对,不仅对,还对极了。可是她不想承认。她只是挺直了背,抬高僵直的脖子,紧抿着唇,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她微微发抖,身形有些不稳。

她这副模样让唐修好看的眉皱了起来,他丹凤眼微微一眯,招招手,招呼副官过来。“阿七,把我的披风拿来。”

这时珍妮才发现了这个副官她见过,就是那天在小破屋来找人的军官。她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军官挑眉,为什么对士兵说“不用找了”,原来一早就发现了。可是,为什么他们不带唐修走呢?唐修又为何不走,还逼着她过着心惊胆战的亡命生活。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最后气鼓鼓地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

手腕被人轻轻捉住了。虽然挣脱不开,可力度也不大。

“别走,为我留下来。”唐修的脸如同春日的冰山,有了融化的迹象。他靠近了一步,想要把披风披在珍妮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我加入组织之前被你骗,之后还是被你骗,你从来没有真诚相待过,我甚至直到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根本没有把我当过朋友。”珍妮说着鼻子一酸,眼眶跟着也热了起来。她躲过了唐修的披风,倔强地仰起了头,让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倒流回去。

“……我没想到你业务能力这么不娴熟,炸弹装得那么明显,不过折了我一辆车。第二次在舞厅,你中了迷香,还穿那么暴露的旗袍,如果不是遇见我,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还有第三次……”他又靠了过来,手上依然拿着披风。

“别说了!”珍妮打断他。

“第三次去了我家,我故意不出现,想看看你会干些什么。没想到你什么也没干,每天尽职尽责扮好小女佣,我见你工作那么卖力,偷偷给你多发了几倍薪水……”唐修不顾珍妮的挣脱,把披风披在了她的肩膀上,还把带子系成了好看的蝴蝶结。

别再说下去了,再说就不礼貌了。珍妮捂住了耳朵,什么也不想听。

她太失败了。最失败的,就是遇见了他。

她刚刚还失了初吻。更糟糕的是,她居然还挺喜欢的。

她对不起她死去的哥哥,她爱上了敌人。可,哥哥是正确的吗?她不清楚。望着那个站在雪地里美得不得了的男人,她的心动摇了。如果他长得不好看,她会不会动摇?会的,她知道她也会。因为,她知道他也是对的。

谁都是对的,那么,错的又是谁?

“你让我好好想想。”她转身背对他,许久吐出一句话。

“嗯。”他应了一句,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但你别让我等太久。”

天空一片雪花坠落,她没有回答。

6 (˘͈ᵕ ˘͈❀)

“太好了,那位大人打了胜仗,把地都归还给了咱们,咱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饭啦。”

“还有啊,听说那位大人颁布了新法,规定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不仅如此,他办的学校还打算聘请女教师,收女学生,这是大好事啊。”

“这新法一出,看我家那死鬼还想不想娶小老婆!他人年轻,心肠也不错,这次打仗全靠他的智慧取胜,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据说没费一兵一卒……”

“这也太夸张了吧……哪有打仗不死人的。”

“管他呢,他长得可好看了,每天将军府门口都挤满了人,我也要去看看他长什么样。”

“喂,你等等我,我也去看看。正好我家闺女缺个对象,要是能找上他……”

“行了,打住,听说他有心上人。”

“那就可惜了。”

……

一个年轻小伙子,穿着不合身的男装,看起来极其瘦弱。他跟在两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婶身后听了一路。寒冬腊月,他的鼻头被冻得红红的,露出一个笑容,让左脸颊那颗泪痣也变得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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