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第一次见面,在破旧的教学楼外,风和树叶都已经静止,天空积了厚厚的乌云,偶尔划过一只燕子,传来一声低低的鸣叫。
我注意到面前的女孩,卷曲的短发,笑起来眼里有星星,在眼神交会的瞬间,我就知道,这个女孩将会成为我的朋友。
四年之后,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在黑暗里听着彼此的呼吸,安静地说着悄悄话。她说想去乡下生活,只有男友,她,还有小孩,种种花种种树,就这样安静地过完一生。这时,我才发觉,眼前的她早已不是原来的她。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
那时的她矫情,颓废,爱哭,不开心就去就去酒吧买醉,敢在众人面前调戏服务员伸手问他要烟 也敢喝得烂醉等着我把她扛回家去,再沉沉睡去。
像安生那样,她交过的渣男男友一堆,和每一个人分手时都会哭得梨花带雨,之后又很快从另一个男友那里找到慰藉。像安生一样,她渴望流浪。
而我,则是像七月,乖巧懂事,却更保守。我从不大笑,从不大哭,从不发怒。只是小心翼翼地在别人面前扮演我的角色。好学生的角色。
终于,她像安生一样终于选择了离校出走,去陌生的城市。临走前她做了一顿火锅给我。我默默地洗菜,她默默的煮菜。沉默着吃完最后一顿餐。火锅底料的香气还氤氲在空气里,我看着厚厚窗帘遮挡下睡得安稳的她,心里五味杂陈。
昏黄的灯光下她睡得很熟,我想着再也看不见她的脸,她的大笑的表情,眼泪慢慢滑落。可是我没有阻止她。
那时的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她。
再次见到她是一个月之后。被母亲送来班上上学,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眼泪不受控制地跌落,我不断地拥抱她给她安慰。自始至终说的都是一句话,没关系,回来就好。
后来我终于知道她的事情。遇见陌生男人,被父亲找到,被母亲送进医院,被迫吃药,被迫治疗。
有时本上的字迹会越来越松散无力,我知道那是药效发作的表现。
我责备自己没有拦住她。甚至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在她走后她的父亲打电话联系我可我只说了一句她觉得这城市很冷。
当时年少无知,不知道她的消失让她母亲多少次在黑夜里崩溃大哭,让她父亲多少次在火车站遇到有相同背影的女孩后追上去想看个究竟。
我埋怨她的离开,和自己的无力。可我那时何曾不想来一场离开。像她一样,抛弃一切,头也不回地和过往的生活再见。
繁重的学业,家中的矛盾,在高三那一年越积越深,我挣扎在疯狂与理智的边缘,却不可控制地越陷越深。
就在我渴望离开时她的离开给我莫大的鼓励,却也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
现在,看着身边的女孩,她的头发不再杂乱,变得柔顺,表情不再张扬,变得乖巧,她在一次又一次出格的行为中,受到了一次又一次惩罚。
她很累,很疲惫,经不起折腾,想和一个男人平静地生活下去,生个小孩,常去看看母亲,再看看父亲,她已经不再想流浪。那个敢一饮而尽的女孩,那个敢调戏酒保的女孩,那个出没在夜店买醉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现在的她,像极了原来的我。
而我,在今年决定独自一人去陌生的城市打拼,离开父母,离开家乡,离开所有熟悉的一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逃离。
我会在不开心时指着别人的鼻子骂出声来,会伤心时大哭一场,会在开心时调戏男生,笑到露出牙龈,会偶尔喝一喝啤酒,打着酒嗝昏昏欲睡,会去酒吧点一杯咖啡,听听嘈杂到快要沸腾的人声,再缓缓离开。
现在的我,像极了原来的她。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活着活着就成了对方原来的样子。
或许冥冥之中,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瞬间,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我未来的样子,那是个无所牵挂,而又异常坚定的女孩。
而她,也在我眼里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与家人平和地生活,有着温柔的笑容和明亮的心境,不再任性,而又心怀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