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开始二刷《欲望都市》,本来是作为放松娱乐兼怀旧的目的,结果不自觉地会分析剧中人物的心理活动,又从中发现了更多看点,让这部美剧更具经典价值。
在第56集中,米兰达的妈妈突然去世,另外三位好朋友尽管自己也有诸多麻烦缠身,但是对好友的悲伤也表达了不同程度的担忧和同情,只有“欲望女神”莎曼萨的反应让人匪夷所思。
第一次,在原定的四人餐会上,米兰达缺席,当知道原因且看到凯瑞伤心流泪时,莎曼萨脸上闪过一丝短暂的失控,但当被问到“你还好吗”时又矢口否认,随后立刻恢复平日的神采飞扬,若无其事地问是需要送花的话支票写给谁。
第二次,莎曼萨一直在拒绝出席葬礼,同时回避给米兰达打电话表达哀悼。然而头脑层面的回避并没有减缓她的惊慌失措,身体给了她及时的反馈:她最引以为傲又赖以生存的快乐源泉——高潮,离她而去了,无论她多么努力,就是无法找回。这让她无比愤怒又沮丧,于是在朋友们讨论究竟是送花篮还是送果篮的时候,她不合时宜地开始聊起了她的loss。
第三次,三人在葬礼开始前见到米兰达,其他人都是满脸哀伤拥抱友人,莎曼萨仍然保持着在曼哈顿social撩汉时的招牌笑容和问候语:Hey, you look great !
以莎曼萨和米兰达的交情,对方至亲的离世必然会让自己也感同身受,体验到哀伤。问题就在于,在巨大的情绪冲击面前,我们的自我会显得虚弱。
如狮子一般活着,永远勇猛、独立、坚强的莎曼萨是无法接受自己虚弱的:我是女王,因此我要掌控一切——客户、男人、情绪、身体感受,都统统要符合我的预期,否则宁可不要。
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她面对哀伤而没有哀伤的反应,很可能是使用了心理防御机制——否认或者隔离,来让自己这部分的体验麻木,以此保护自己的内核还是原来那个高傲的莎曼萨,不至于崩塌瘫软。
一个值得肯定的处理方式由米兰达自己亲身示范了。
为了出席葬礼,米兰达不得不紧急采购一批黑色的衣服。有一个总是挑剔自己、纠正自己的母亲很让人抓狂和无奈,然而世界上再没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去争执抵抗了,竟然更加令人难过。
所谓倔强就是:你又不爱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倔强倨傲的女性,往往是因为真实的自己很少被看见,得到的无条件的爱太少了,于是倾向于封闭自己,让自己坚硬,从而不用依恋那些靠不住的东西。
一直以来,倔强独立的米兰达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同时自己决定一切,包括内衣的尺码。内衣店的店员露西是一位年长的和蔼女性,当她告诉米兰达:她的胸围是34B而不是36A时,她立刻把对母亲的不满投射到了店员身上:我知道我的尺码,我一辈子都是36A!而当露西进到更衣室要帮她调整肩带的时候更是遭到剧烈反抗:你别碰我!我从来都是自己干这些事的,不要你管!
露西被吼得愣在那里。米兰达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她再也不必和“母亲”吵架了,于是立刻道歉: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我妈妈刚刚去世······露西阿姨给了她一个理解的、同情的拥抱。
此刻,这个虚弱的女孩终于能够卸下伪装,不再硬撑,而在一个陌生阿姨的安抚下痛哭起来。同时承认,露西是对的,这件的确非常合身。
这是非常疗愈性的时刻,米兰达终于明白,自己的倔强和独立,是因为从未感受过如此这般的爱——深深的理解和接纳。
一个在灾难中失去了丈夫、却有着3个月身孕的女性问曾奇峰(国内著名的精神分析师):如何才能尽快从哀伤中走出来,以避免这种状态对胎儿的不良影响呢?曾回答说:我没有经历过你这样的巨大痛苦,所以只能凭想象理解你现在的状态。但是,我的专业知识告诉我,让你最快地从这种状态走出来的最好办法,也许是别逼着自己太快从这种状态下出来。后来这位女性告诉他,当时听了这句“有点绕”的话之后变得“很放心”了。
以哀伤对丧失,是人类练习了几十万年的“技艺”。我们每个人的血液里,都储藏着这一有点无奈但却无比珍贵的遗产。这个遗产可以保护每个个体在经历了任何丧失之后,都能够继续前行。
接受哀伤,与哀伤同在,通过正确的方式宣泄哀伤,才能真正疗愈哀伤。抵抗、回避,都只是把这股能量压抑到潜意识里,让它在未来发挥更加巨大的破坏力而已。
本集最后,在葬礼上,当坐在前排的米兰达回头看向朋友们,寻求精神支援时,莎曼萨比着口型说出了那句:I’m sorry ! 而教堂里肃穆悲伤的氛围弥散开来,也让莎曼萨终于能打开心门,哭出声来,充分表达她极力逃避的哀伤。
相信经历了畅快的哀伤以后,莎曼萨自己的“丧失”也很快会被疗愈。